“很好。”王宗超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双眼,忽然目光一凝:“接下来的手段可能会有点激烈,我会把你的精神送去八十一年前的‘九空武界’!”
“八十一年前,岂不是传言‘九空武界’遭遇惊世大劫,分裂出‘九空狱界’,无人能回溯的一段禁区,等一下……”
话音未落,眼前景象已为之大异,弥斯力亚已现自己身处某处并无任何具体实物存在,但又绝非一无所有的空间。在他的面前,俨然有着一朵又一朵炽烈燃烧的黑色火焰,犹如漆黑莲华一般,不住地朝四面八方延伸。仿佛天地间所有的不详与凶煞所聚,至阴、至毒、至怨、至邪、至狂、至戾、至凶,每一朵莲华之中,都有无数人影在挣扎翻滚,出凄厉嚎哭与怨毒的咒骂。
“久违了,中洲武神,姑且以一式‘大梵炼狱刀’,作为我们宿命对决的开胃菜吧!”
在千万盛开的黑莲之中,一名散无比桀骜不羁,凶横肆意气势的男子在无数或锋芒绝世,或凶邪诡异的神兵、魔兵的拱卫下,带着似轻蔑,又似期待的冷冽笑意,踏莲而来,只是一下举手便是天地倾覆,四周空间在剧烈动荡中变得支离破碎,如同被重击的破碎镜面,其中闪烁显出无数狰狞惨厉情景,破空的金刀、染血的钩钺、飞溅的血肉、火中的扭曲人影、狰狞的狂笑、复仇的快意……乃至于礼崩乐坏、兵荒马乱、骨肉相残、血腥屠城、国破家亡、穷途末路……仿佛无数个世界的残酷与罪恶尽聚于此,又彼此攀咬攻讦,撕扯纠缠着一并坠向地狱深处,哪怕惊鸿一瞥都是怵目惊心,彻骨生寒!
“以血还血,以暴制暴。在溃烂扩散,枯朽蔓延之前,以钢刀剐去烂疮,以烈火焚尽枯枝……好生激进的理念与手段,这位就是武狱之主?话说……我哪里像了中洲武神,我改还不行吗?”
弥斯力亚额头冒汗,眼角抽搐,匆忙间回头一瞥,却见另一位布衣男子不知何时已屹立在他身后不远处,面容初看近似王宗超,但细看却百相百态,仿佛在市井村落每一处都可以看到的最为熟悉与平凡面容,朴实而无华,浩然而沧桑,鲜活而执着。他身周围绕的,也不是什么神兵利器,而是镰刀、锄头、铁锤、斧头、甚至木匠的尺、书生的笔,幼儿的木刀木剑等最为纯朴常见的工具、用具、玩具。他举手投足之间,或见农夫挥锄、或见樵夫伐木、或见渔夫撒网、或见铁匠举锤、或见牧民扬鞭、或见猎户开弓……又见春夏秋冬,日出日落,潮起潮敛,沧海桑田,以及其中筚路蓝缕、披荆斩棘、开山恳荒、梳理风水的一幅幅古老苍凉的画卷,褪去浮华,延绵不绝,似乎从古到今,一直在演绎,一直在延续,却又不是简单的循环重复,而是一直在变化革新,从种种平凡喧杂之中,汇合升华出一种自强不息,开拓进取,改天换地的大气魄、大气势。
无形中,弥斯力亚已凭着超绝的精神修为洞悉对方的来历——对方正是中洲武神的真身,但其核心意志与理念却并非“武神三约”,而是来自另一个平行时空,在团战中舍己成神的王宗超所践行的“武济众生”之道。
在那另一个平行时空的风云世界,由于水族居地蕴含龙元气息的池水因某些人的阴谋而外泄,造就一批繁殖力、食量、攻击性都尤为凶猛的异种蝗虫,加上当时南涝北旱天灾连年,终究酿成空前浩大惨烈的大饥荒。诸多武林人士持着武力结寨屯粮自保,哪里理会平民百姓的死活。而由于他们的武力,也使得饥民“吃大户”的代价惨重了许多倍,加上朝廷为防流寇而一味重兵围困,更加没了活路。另一个时空的天剑无名等正派高手对此局面也束手无策,最多也只是依着惯例行走灾区解救些习武根骨资质较佳的幼童,或稍解愧疚之心,或搏个名声,或趁机展人才储备,说到底还是放任数百万人尽快死去以免灾民四散荼毒天下。而另一个时空的断浪则乘机起事,意图引诸多灾民去围攻“万佛谷”,利用无数灾民的性命去启封谷中“大邪王”,进而颠覆天下。
而那另一个时空的王宗超则亲身领着无数灾民,凭着天人感应与神道御众之能,传予他们能够在天灾中活下去的基本武学,又领着他们互助协力,突破官兵的困阻,辗转千里,再以传授天人武道的名义,召集众多武林中人,沿途打破众多武林大豪的要塞,散粮救众。此后他又降服断浪、大邪王,集结群力,展天人之威,率领着无数追随者铲平了异种蝗灾的源生地,甚至生生开辟、凿通百里秦岭,让南方泛滥的洪水泄入久旱的北方,犹如武者打通任督,龙虎相济,以此阐述、践行武济众生,以人胜天的天人武道。
虽说同样是王宗超,但是因时济会,所立的神道根基更深更厚,更能立足苍生,随着九空武界向多元时空展串联,晋升多元一体,也渐渐取代“武神三约”,成了中洲武神的关键理念与核心意志。
“武道之本,不在于强绝当世,不在于持暴横行,而在于武入百业,在于众生自强,在于以人胜天!”
伴随着布衣男子一声宣言,两股截然不同而又蕴含着某种微妙的契合之感的武道洪流,互不相让得彼此对撼在一起。而不幸的是——弥斯力亚正好位于这两道霸绝狠烈,浩大无匹的武道洪流的中间。
“靠!”
弥斯力亚已顾不得吐槽,一时间“九无绝境”、“九绝摩诃”、“虚空无量体”、“生死涅槃道”一系列毕生绝学全力施为,只求在仿佛两个世界碰撞倾轧般的恐怖力量中生存下来……下一刻,又见一掌托天,般若在握,须弥无量,竟在生死之际,将刚刚体验到只鳞片爪的某一式神掌施展出来……
王宗超送走了弥斯力亚之后,阿卡朵眸光一转,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他去的‘主神空间’,真的是你创立的吗?”
“怎么可能?”王宗超哑然失笑,“不过我还是捕捉到那个‘主神空间’的一些因果信息,知道它的大致来龙去脉,也有把握对它施加一定的影响。当然,要保住弥斯力亚绝对安全是不可能的,若要那样的话,那还不如让他一直留在这个世界不走。他的机缘与劫数,始终还是要他自己争取,自己克服!我所能帮的,基本也就只能帮到这里了。”
“轮回者千千万万,能够最终像你一般超脱轮回的,又有几人?”阿卡朵轻叹一声:又问道:“你让他舍弃过去,从零开始,未免有些过于狠决了……”
王宗超也怅然一叹,摇头道:“不知你注意到没有,他之所以急着成为轮回者,除了自己的追求之外,也不无躲避与你我相处的尴尬在内。他的功法,每一轮重生,都如同轮回了一世,现在你与我,对于他而言如同前几世的父母,已没有多少自内心的亲近眷恋之意了。”
“这个我知道……不过这也不能怪他。”阿卡朵目光似有些若有若无的泫然:“毕竟我们一家动辄一别数十、上百年,世俗意义的天伦之情,倒与我们无缘了……”
其实但凡活得太久,都需要超乎凡俗的心境去保持心灵的活力,避免心灵中的负面因素不断积累而导致崩溃。这方面做得不太好的传统血族,往往会导致活越久越是变态。弥斯力亚自创功法充分解决了这一问题,直到现在仍能保持年轻人敢拼敢闯,追求新奇的心态,但也不无代价。其实哪怕是王宗超为阿卡朵创立的《血月灵鉴》,在全面覆盖、同化月球的星球意识,取而代之接受众生对月的崇拜憧憬意念时,也难免会进入,高高在上的“道化”、“神化”之境。在这种心境下,她虽然通过月光对人间一切了然于心,但却不会生出任何波澜,哪怕眼睁睁看着弥斯力亚神魂俱灭,多半也不会有所反应。这类功法虽然理论上可以成就极高境界,拥有一举干涉行星级的力量,但最为困难的反而是如何从“道化”、“神化”之境醒来。王宗超能够简简单单地将她一下叫醒,那也不过是因为他是王宗超!
“既出尘世,便勿再贪恋红尘……这等道理,我也很清楚,不过我其实计较的不是他对我们的态度问题。”王宗超摇摇头,颇为感慨地说了一声:“我有些担忧的是,他受佛门的影响太深了。”
“他这花心大萝卜的性子,也能算深受佛门影响?”阿卡朵有些不屑地撇撇嘴,颇以为奇道:“而且他修炼的武功、道术、魔法,以及各种秘术等等,可都没有来自佛门的。”
“佛门的核心理念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可并非‘禁欲’或‘禁娶’,那说到底是门外汉为求尽快入门的无奈之择。留情而不恋情,缘来而欢,缘去而忘。这等行为说起来更合乎佛门理念!”王宗超心中有数,嘿然苦笑:“而且即使不曾精修佛门正宗绝学,但他所悟出的绝技:无论是‘九绝摩诃’、‘九无绝境’,还是‘生死涅槃之道’,都有很深的佛门意境。虽说由于大日如来的存在,这方世界的法则、意境会天然倾向于佛门,但他取得的成就,却说明内在秉性与佛门的因缘不浅,而刚刚大日如来显形,他眼看着又要借此悟出某种高深的佛门神通了。”
“莫不是,那时候……”阿卡朵似乎想到什么,神情虽带隐忧,但脸庞微有红晕泛起,嘴角勾勒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似是回想起什么,“当年我们身陷那六道幻境之时,解了危局的佛光佛音,你后来不是说是地藏菩萨化身的力量?”
“是啊,佛陀、大菩萨只需有所关注,哪怕不刻意针对,都会在冥冥中挥无形的潜移默化。”王宗超笑容微微一僵,不觉有了几分尴尬,“所以哪怕我对佛门没什么敌意与成见,也要劝退大日如来。至少我可不想做什么事都有个人在旁盯着。至于弥斯力亚,我也得争取一下,免得他的道路过早就与佛门绑定了,反而限定了他的灵性与成长空间。
所以我送他的精神前往‘九空武界’与‘九空狱界’分裂,神域蜕变升华的那一刻。其中两种武道理念,一为武济众生之道,一为霸烈惩虐之道,皆为入世之道,虽名‘九空’,却与佛门空无之道相反。借两者冲击开辟之力,足以让他的神魂涅槃更为彻底,将佛性的影响降到最低。当然,如果他此后仍然选择了佛门的道路,那也代表着他重省、认清了自我,根基更深,也不算坏事。”
“是啊,他的路终究还是要自己选,我们也不用替他操心太多……”阿卡朵悠然而叹,忽然眼波流转,光蕴深深地看着王宗超,“那么送走儿子,接下来,你又打算做什么呢?”
如今的她随着境界提升,气质更多了几分空灵静谧,但偶尔眸光荡漾,仍蕴含着让人心旌晃动的风情:“那么送走了儿子……接下来,你又打算做什么呢?”
王宗超呆愣一下,忽然恍然一拍脑袋:“对了,说起来,我还答应过你若有能力,会复活你的父母!”
“……好吧,总算你还记得这个……”阿卡朵稍见气恼之余又生出无比期待,“现在的你真能做到?这又不是同一个世界。”
王宗超嘿然一笑:“我不是说了,隐性状态的‘我’,自每一个世界诞生之初就已存在,虽不能改变与我相关的过去,但却有可能藏于显态的我的潜意识中,‘暗中’做一些事。说不定,在你父母死时,‘我’已经将他们的意识‘暗中’保留下来,又在送你前往风云世界时,也一并‘暗中’送走。”
“这怎么可能?”阿卡朵只听得美眸连眨,很是难以置信:“你我那时候还是死敌,我妈死的时候你都不知在哪里,你就这么随口一说,就能成为事实?”
“其实,过去并非不变,尤其是没有被现被记录下来的事物,都是可变的。”王宗超举目遥望地球,忽然一笑道:“话说,这个世界岂不还有你父亲的异界同位体,而且还修炼了弥斯力亚的‘生死涅槃道’,不过他运气不好,刚刚第三世涅槃转生失败,眼看着已将近气散魂消。既然如此,那正好让你父亲借体重生,这也好让他完美接入此界生灵的命运轨迹,避免某些隐患。”
“那我妈呢?我指的可不是那个叫‘米娜’的替代品!”
“这倒未必了,虽然不算完整的轮回转世,但米娜与伊丽莎白的生命与神魂特质的确有着相当玄妙的契合。说起来,这从头到尾还不是犹大这家伙搞的鬼。他当年指着你妈的尸体说‘会让她活下来’,结果却是让你妈腹内的你活下来。”
“我不管,但你最好别让我家上演三流伦理剧……”
“好吧……不过这个世界的伊丽莎白夫人虽然也修炼‘生死涅槃道’,但却在第一世就未能成功,眼下早已身逝近百年。若她的意识转生此界,也就只能以武界英灵的形态存在。”
阿卡朵眼睛眨了眨,莞尔一笑:“那么他们复活后,你陪我去见他们吗?”
“不去,稍稍一想这情景都尴尬癌作。”王宗超连连摇头,但面对她充满期待的眼神,最终无奈而笑:“既恋红尘,就该入红尘。你如果还有这心思的话,我们何不也各自神念转世,再投人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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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兰西瓦尼亚的一个宽大石砌地下室之内,四下摆放了各式晶矿、异石、长燃香炉、灌注不明药物的坩埚等物,中央却是一方石台,上有以水银与硫磺等物围绕着一个人形勾勒出一个神秘魔法阵,又有六道淡红月光通过一系列镜面转折,照在石台之上。
躺在石台之上的,却是一名高大英俊的西方男子,但全身毫无半点血色,已看不出任何生命迹象。蓦地,他心脏却开始缓慢恢复了跳动,胸膛开始微见起伏。
“米娜?”伴随着一声惊呼,他蓦然睁开了双眼,翻身站起,一边环顾着四周,一边扶着自己心脏的部位,但那里却找不到应有的致命伤口。
“我已经释放了所有的‘命’,没了不死之身,他们应该已经成功杀死我了……但我不但‘活着’,甚至我的心脏,还恢复了跳动!”他茫然四顾,又伸手划破了手腕,看着渗出的鲜血,又在伤口以肉眼能见的速度愈合前,凑到面前闻了一闻,满脸的困惑,“没有渴血的冲动,不是血族,但也绝不是凡人的身体……”
他举掌轻松掀翻了地下室的屋顶,在土石轰塌之中一跃而出,又不可思议地看向夜空红霞氤氲的月色。
“‘红月会’……东方的‘新黄祸’……难道我,回到了三百年前的,另一个有着不同历史的世界?但为什么是一个东方武者横行的世界,是作为我被东方人打败的惩罚吗?”他仿佛渐渐重拾起什么记忆,慢慢冷静下来,仰天露出苦涩而嘲讽的笑,“又是你在玩弄我的命运吗?神!”
他在月色下茫然走着,不自觉已依着刚刚拾起的记忆,来到一处墓园之前。
蓦地,他身形剧震,不可思议地看着墓园中那一个一袭白裙的倩影。
“米娜……不,伊丽莎白……真的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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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弥斯力亚懵懵然睁开双眼时,看到的是某个环臂于胸,正居高临下不屑地看着自己的壮汉。
“这次来的所有新人中,你是素质最差的一个!
仔细想想,该知道的主神都已经植入你的记忆了。现在,该轮到你说出自己的姓名、职业、特长了”
被踢了一脚的弥斯力亚晕头转向地爬了起来,双眼迷茫,喃喃自语:“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些什么?”
“不是吧?”壮汉以手加额,“主神该不会把白痴或精神病患者都送进来吧?”
(似乎,还有最后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