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女,你看,这些花儿开得多好啊!”
我直起身子,掸掉衣服上的灰尘,把搭在胸前的麻花辫甩到背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
这条裤子是承祖大哥请京城里的洋裁缝做的,不同款式,不同面料的,一共做了三条,出嫁时,我偷偷的带了出来。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裤装就不能穿?在家里的时候,我都是这么穿的,从来都没人说个“不”字。
“让你去要紫藤花的种子,你要来没有啊?”
“回小姐,管家说,往年都是给大少奶奶的,今年,大少奶奶没说,也不知道小姐您要,所以一部分给老爷入药了,一部分就荒了,看来得等明年了。”
“哦,知道了。”
一个念头在我的心里一闪而过,“没见过大嫂种花啊!她要种子做什么?”
“二少奶奶,越女姐姐,大少奶奶让我来说一声,太太一会儿过来看望二少奶奶!”
半夏急匆匆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半夏是大嫂李淑媛的陪嫁丫鬟,经常来给我通风报信,我知道是大嫂的好心爱护,怕我受到婆母的责怪。嫁到于家一年多了,大嫂的无微不至,让我感觉很温暖。
半夏急匆匆的离开了,越女急匆匆的将我拉进屋,迅速的为我换上了一件黑丝绒的旗袍,重新梳起盘。她的手里忙乎着我,嘴里也没停了唠叨,
“大少奶奶的人品真是好,于家上上下下,没有不夸的,都说大少奶奶即贤惠又聪明,对待下人也是和颜悦色的,咱们大少爷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呢!”
“越女,不许胡说。”
“我没有,大少爷就是有些傻嘛!好像除了药草就什么都不认识了似的!”
“呵、呵、呵呵呵……”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我又马上正色警告越女,“这样的话,千万不能到外面去说,不然,仔细你的皮!”
越女皱了皱鼻子,对着镜子里的我,行了个万福,“是,奴婢遵命,奴婢也没胆儿到处去说呀!”
“那就好,这里不比原来的府上,你我都要谨言慎行,知道吗?”
“是,奴婢记下了。”越女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嘀咕,“就会说我,您自己呢?”
刚刚梳洗完毕,屋外一声传禀,“夫人来了。”
见过礼后,我眼观鼻,鼻观心,规规矩矩的站在婆母面前。婆母挑剔的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老二媳妇,你坐吧。”
“谢婆母。”
落座之前,我偷偷的对淑媛大嫂,使劲的眨了眨眼睛,淑媛大嫂宠溺的瞪了我一眼。
“淑媛啊,以后,你还是要多指点照顾老二媳妇才好啊!”
“是,婆母,儿媳记下了。”
“唉……,还是源儿福薄啊!不然,和老二媳妇也是郎才女貌啊!源儿啊,从小就聪明伶俐,三、四岁的时候,就能辨识上百种草药,能背几百个药方子,会写诗填词,老爷还说要他继承衣钵呢!我的源儿……”
听着婆母近乎于自言自语的念叨,我的心底再一次充满了一种无奈而酸涩的情绪。每次,听见婆母,这样自言自语的念叨,源儿这样,源儿那样,我的心就会不由自主的想,
“于逢源,我的丈夫,他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婆母口中的源儿,飘逸俊朗,聪明绝顶,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药石医理无一不通,只是,无奈于自己的体弱,始终无法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我和他有缘做夫妻,却无缘相识相守,这也许就是无痕姑母说的‘宿命’吧。
这一切,到如今,也只能是心底深处的一声叹息而已。
“婆母,天色不早了,公公快回来了。”
淑媛大嫂在婆母的耳边,轻声的提醒着,婆母犹如从一个长长的梦中惊醒一般,长叹一声,“哦,是啊,咱们回吧。”
婆母对我的态度一向都是不冷不热的,有时,几乎是视而不见的。我的心里对此很是无所谓,倒也落了个清静。
我亦步亦趋的跟在她们身后相送,忽然想起了紫藤花种的事情,小声说,“大嫂,请留步,玲珑有事相求。”
淑媛大嫂得到了婆母的允许,转身回来,“玲珑,什么事情啊?”
“嗯……我想向您讨些紫藤花种。”
“什么?紫藤花种?你要干什么?”
淑媛大嫂脸上的线条霎时都向下坠落,眼中的刮起一阵凌厉刺骨的寒风。我吃惊的愣住了,赶忙解释,
“我、想在屋后种些紫藤。”
“噢?”李淑媛眯着眼睛,看着玉玲珑,她到底是真天真?还是在试探我?“我又不会侍弄花草,怎么会有花种呢?”
“那……一定是胡管家弄错了。”
“胡管家?他的年龄大了,也糊涂了,玲珑,以后有事直接和我说就是了。”
“嗯!自从我嫁过来,都是大嫂一直在照顾我,谢谢您!”
“玲珑,看你说的,咱们都是于家的媳妇,本就应该互相提携,互相照顾。”
淑媛大嫂忽然低下头,拿起手帕擦着眼角,声音变得哽咽起来,“你和弟弟都是可怜之人,我看着真是心疼啊!”
我不想在人前落泪,所以,我固执的沉默着。淑媛大嫂见我不说话,便将我抱在怀里,安慰的拍了拍我的后背,然后,转身离开了。门口,只留下我,呆呆的、傻傻的站着,看暮色笼罩大地,为黄昏招来落霞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