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玲玲给于修和的回信简单至极,没有称呼没有落款,一张雪白的纸上用毛笔写着漂亮的蝇头小楷,写的是一苏轼的《蝶恋花》,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关玲玲的信让李淑媛一头雾水、莫名其妙,虽然李淑媛对于玉家的女人怎么都无法喜欢起来,但是这一次看在儿子和孙子的面儿上,她还是做好了接受关玲玲的准备。况且,这些年,玉家的人对自己的女儿于芸香还是不错的,那样兵荒马乱的年代,要是没有玉家的保护,于芸香的命运还是个未知数呢!
所以,当李淑媛手里拿着关玲玲这封信的时候,她不停的、心急的追问着儿子,
“儿子,你说说看,她这、这算是个什么意思嘛?玉家的女人真是不可理喻,真是、真是奇怪!”
于修和的心里略一思量,便苦笑了起来,他对母亲说,
“她的意思就是在告诉我,‘你表错情啦!’”
“啊!这、这玉家的女人就是奇怪!”
望着拿着信唠唠叨叨、喃喃自语的母亲,于修和有些灵魂出窍了。如果说之前他对于关玲玲的感情多半只是为了于朴玉的话,那么从这一刻起,于修和的心彻底的被关玲玲俘虏了。他不会再放开她,他要和她纠缠一辈子,纠缠到底。
于修和的心里对于感情一直是懵懵懂懂的,与玉芳菲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被动的,他和她之间总是她决定、他跟随。
但是,于修和知道他是爱玉芳菲的,否则也不会总是让她牵着自己的鼻子走。现在他对于关玲玲的感情似乎不仅仅只是爱情而已,这种感情比他对玉芳菲的感情要复杂得多,也深刻得多。实际上,于修和对于自己的感情也无法准确的下一个定义,但是他非常清楚的知道,他要和这个叫做关玲玲的女人一起走完下半辈子,不管她还要拒绝他多少次。
想到这里,于修和的脸上挂上了一丝不羁的笑容,他在心里对关玲玲说,“关玲玲你可以继续拒绝我,我不着急,反正我们还有大半辈子的时间可以耗着呢!”可不是嘛!他不急,他有的是时间。
又是一个黄昏,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黄昏的,只记得我喜欢站在黄昏里,看着天边的落霞一点一点的隐没在黑暗的尽头,白天绚丽多彩的世界就从此时开始安静开始魅惑,而我的心也会从白天的喧嚣中,回归到原本的心平气和,黄昏是最让我感到放松的时刻。
我又站在了黄昏中,这或许是我最后一个站在我的花圃中倾听花开的黄昏了,明天我就要按照约定将玉府主宅交付出去了。我拒绝了政府的表彰,也没有参加捐赠大会,我对程志武说了,我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好,我只是希望玉家的人能够不再为家族所累,能够过一些自己喜欢的日子而已。
我知道对于我的行为有赞的、有骂的,有说我思想先进的,也有说我哗众取宠的,总之府内府外又是一片哗然,外加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好在这样的日子我早已经习惯,不知道今后没有了这些来自于背后的声音,我是不是还会不习惯呢!
眼前艳红的落霞消散在遥远的天际,夜幕静悄悄的站在了我的身边。我坐在我的花圃中,最后一次弹起《十面埋伏》,最后一次在这里迎接第二天的黎明。
第二天黎明时分,玉府主宅的老老小小就开始忙碌起来,但是没有人来打扰我。因为他们都知道要去的地方,也都明白事情的无可逆转性。于是一瞬间,热热闹闹的玉府主宅就都搬空了,浩浩荡荡的玉家人也都走空了,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游走在熟悉又陌生的亭台楼阁之中,回廊甬道之间,这一次,我是真的要离开了。
曾几何时,我为了要离开乞求过、哭闹过,也陷入过无底的陷阱中,而最终我还是回到了这里。这一次,我想我不会再回来了,这一次,是我带着自己离开的。
我最后一次来到我的银杏树下,将秋千的坐板取了下来,我轻轻的按动机关,木板两头的活塞自动弹了出来。衣袂翩翩的绿衣女儿再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曾经有无数人为她魂牵梦绕,无数人为她疯狂、贪婪,而她一直静静的生活在我的银杏树下,过着与世无争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日子。她是我的一颗定心丸,只要有她在,我就不是孤独的。我笑着对她说,
“我们走吧!去过一些属于我们自己的日子。”
她优雅的点头微笑,静静的挽住我的手,与我相伴相携。我轻轻的拿起她身边的那一串翡翠手珠,轻轻的抚摸过每一颗温润珠子,轻轻的说,
“越女,我们终于可以像我们曾经希望的那样,过着‘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日子了。”
自从越女离开我之后,我就让这串翡翠手珠与玉如意相伴,因为我相信越女已经化作了翡翠手珠里的玉石魂,她守护着我,守护着那一个秘密。越女,但愿你守护着的那一间密室,再也不用开启,但愿你守护着的那一个秘密,再也没有揭开的必要。
我将木板紧紧的护在胸口,站在高大的银杏树下,呆呆的看着直达天际的树冠,天空宁静而晴朗,宽阔而空旷,我轻轻的叹息,轻轻的微笑着说,
“再见了,我的青春!再见了,我的爱恨!再见了,我的花圃,我的秋千架!再见了,我的玉玲珑。”
琢器堂前我遇到了关起远,原来他还没有走,原来他一直都在等我。望着他消瘦而挺拔的身影,我的心里苦笑着,我不知道这是我的大幸还是我们两个人的大不幸。关起远消瘦却并不憔悴,我的目光抚摸过他的脸,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我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情缘尽断的夜晚。
我和他面对面的站着,心里的波涛汹涌早已经化作了一池平静的湖水。我和他之间横隔的不是岁月,不是世俗,而是无从选择的身份,无从回避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