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想想也是,整日呆在军营里,和那些丘八们打交道。若是整日文绉绉说话,那些丘八听不听得懂是一回事,说不定还会觉得你不爽。只是如此一来,娘亲定会好生责怪他一顿。
李言庆带着他那三大家将,二百墨麒麟,和长孙无忌一同来到了毫丘坞堡。
毫丘在黑石关和巩县东南面,正处两地之交。远远地,就看见长孙家的那座坞堡,格外醒目。
与早先相比,坞堡充满生机。
如今这坞堡里,除了长孙一家之外,还有裴家姑侄,薛家族人,几近三四百人之多。
如此一来,小小的坞堡自然难以承受。于是在坞堡四周,零零散散的开始出现了一些小田庄,小村落。加之天灾和战乱的影响,巩县收容了不少流民。如此一来,那些田庄村落很快就展起来。
上一次李言庆来这里时,除了一座坞堡,四周空空荡荡。
而今,能看到炊烟四起,充满了欣欣向荣的景象……
黑石关大战时,毫丘巩县并未收到太大影响。一望无际的麦田,在风中荡漾,卷起阵阵麦浪。
“今年定会有一个好收成啊!”
前世为官时,主抓农业,使得李言庆对这种景象,极为亲切。
不过他说完后,眉头一蹙,把话锋一转,“无忌,过两日你暂时不要再理黑石关的事情,准备整顿一下户籍。”
“不是刚查过吗?”
“你那说的是去年中……你想想看,去年冬季巩县收拢了多少流民?开春以来,战事频,肯定会出现一些变化。巩县如今是咱们的根本,我要你务必能准确的掌握巩县每一分变化。
另外,此次黑石关大捷,荥阳郡定然会出现一次流民高峰。
到时候巩县不可避免的会受到冲击,你这次整理户籍,也正是为了避免到时候的混乱。还有,若秋季丰收,李逆也好,王世充也罢,都会把目光再次瞄准巩县。未雨绸缪,不得不防。”
时值初夏,言庆已考虑到了岁末,甚至更加久远。
长孙无忌在马上微微一笑,“言庆,这莫不是你所说的大局观?”
“呃……你也听说了?”
“我焉能不知此事?老裴据说气得不轻,还说要寻你麻烦呢。”
李言庆嘿嘿一笑,似是不愿谈论这些事情。不过目光和长孙无忌相触,他却从长孙无忌的眼中,看出一丝戏谑的笑意。不禁叹了一口气,苦笑着摇头,“就知道,瞒不过你们这些家伙。”
“好吧,我承认,我这是和老徐做戏。
不过卢祖尚那帮人并不清楚……你可别给我说出去,否则我之前的安排,可就要作废了。”
长孙无忌神色一肃,“你和老徐冲突,和荥阳世胄冲突,的确是杨庆所希望看到的事情。
不过你要小心一点,那杨庆可没有他看上去那么简单。
万一他起了疑心,或者看出了什么破绽的话,你弄不好会进退两难。就如你早先所言,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我娘说,那老儿能有如今的地位,可不是胆小怕事可为之。”
李言庆闻听,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段时间他太过于顺畅,以至于小觑了别人。
是啊,若杨庆真的看出破绽,岂非得不偿失?
这心里,顿时多了几分警惕……
来到坞堡门前,李言庆和长孙无忌分别下马。言庆示意不用人过来照拂象龙,因为这象龙,也不不需要来照拂。言庆松开了象龙的辔头,象龙溜溜达达,自行跑到一旁。堡中的仆人,则从长孙无忌手中接过缰绳。
“福安,家里最近可好?”
福安姓高,是高夫人的家人。
高夫人离开霹雳堂,赴蜀中照顾长孙无垢的时候,把福安留给了高士廉。不过高士廉后来又因罪被配岭南,高福安于是就留在了洛阳。长孙一家在巩县置办了产业后,高福安听到消息,第一个赶来巩县。他年纪大了,高夫人本来想给他安排个养老的活计。可这老头却闲不住,干脆当起了门房。不过,这整个坞堡,谁也不会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门子看待,即便是党氏三兄弟这样的人物,不禁被高夫人看重,还是李言庆推荐过来的人,也要尊敬唤福安一声‘老管家’。
高福安的牙都快要掉光了,不过耳朵挺好用。
“家里一切都好,只是少郎君这次回来的有些突然,也没打个招呼。”
“怎么?”
“大娘子和裴娘子带着小娘子们,去心缘寺拜佛吃斋去了。说是要为李郎君和少郎君恕罪。”
黑石关一战,双方加起来死伤的人数,接近万人。
仅仅是清理战场上的骸骨,到现在也未曾结束。眼见着天气越来越热,李言庆也不好耽搁下去,以免出现疫情。所以在大战结束之后,他下令将瓦岗军的尸骸,全部火化,并在天陵山附近营建了万人冢,所有瓦岗军的骨灰,全部葬进万人冢内。至于隋军尸骸,也埋葬于天陵山周围。那一个个坟包,格外醒目,令人感到莫名的震撼。死了这么多人,实在是……
高夫人和裴淑英私下商议,觉得李言庆他们的杀孽实在太重。
于是就带着长孙无垢、裴翠云,还从巩县把毛小念也接来,一同参佛,并请来少林僧人,为死者诵往生。
这也算是一种恕罪的方式!
不管黑石关大捷是否是李言庆一手策划,但终究言庆也参与其中。
心缘寺是李言庆所建,高夫人她们准备在寺中诵十日往生咒,以赎言庆在黑石关的杀孽。
长孙无忌和言庆相视苦笑,“已去了几日?”
“今天是第三日。”
“那家里还有谁?薛大郎可在?”
“薛郎君今天一早去看田庄了,说是不回来……不过薛娘子在家。本来她也是要去的,只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才没能成行。对了,家里有点乱。薛郎君正准备搬家,所以有些吵闹。”
长孙无忌挠挠头,“若如此的话……言庆,咱们先进去喝口水,然后去找老薛。”
“如此甚好!”
李言庆刚要和长孙无忌迈步走进府中,忽听远处象龙希聿聿暴嘶一声。那龙吟咆哮里,似有无尽愤怒。言庆忙停下脚步,扭头看过去,就见远处象龙脖颈处鳞甲乍起,希聿聿狂嘶不停。
距离象龙不远,是一个小孩子。
看年纪也就在四五岁的模样,生的很健壮,粉雕玉琢,煞是好看。
小手中握着一块石头,丝毫不惧狂的象龙。
而在他身后,则是一块花圃。
几个妇人正匆匆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叫喊:“薛礼,快躲开。”
为的女子,年纪并不大,约十**岁的模样。但见她乌蝉鬓,梳着一个堕马髻。一袭青裙,上着小襦。手里握着一个小花铲,秀美的面容上,流露出惊惧之色。与此同时,象龙咆哮,仰蹄扑向那小童子。
象龙这一扑,何止万钧之力?
莫说是一个小孩子,即便是成年人,也休想抵挡住。
“象龙,回来!”
眼看那小孩子就要丧命于象龙蹄下,李言庆连忙厉声呼喊。
小孩儿的脸煞白,却犹自倔强的站在原处,似要守护身后花圃。那手里的石头,作诗欲,却被少女跑过来,一下子抱到旁边。
象龙听到李言庆的呼喝,总算是恢复了些许理智,停下脚步。
言庆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来,一把搂住了象龙的脖子,口中不时出一两声低啸,似是在安慰象龙。
“这谁家的马儿,怎如此凶恶?”
“薛礼,你没事儿吧……”
这时候,长孙无忌和下人们也跑到了跟前。
看到那正温言安慰小孩儿的少女时,不由得一怔,整个人好像呆住了似地。
李言庆总算是把象龙安抚好,同时抹去了它头上的尘土。转过身,看见那少女的模样时,也是一愣,旋即道:“你们没事儿吧……嘿,小家伙,好胆略……怎么样,没有手上吧?”
少女连忙起身,微微一福。
“两位郎君,实在是抱歉。都是我的不好,没照看住他,却惊了郎君的宝马。”
“才不是,是它要采花而食,我才用石子砸它。”
那小童子大声道,同时手指象龙,“是它不对在先的。”
李言庆也明白了!
想必是象龙想要采食那花圃中的花,小童子想要护花,所以才站出来砸象龙。只是象龙那是何等性情?暴烈无比!这可是正经的龙马,甚至连虎豹都不畏惧,又岂能容忍童子砸它?
“薛娘子,误会,是误会!”
高福安走过来,连忙道:“都是自己人……这是我家少郎君,这一位则是巩县李郎君,老郎君的弟子。
李郎君,少郎君,这位就是薛娘子,薛郎君的妹子。”
原本唧唧喳喳诉说象龙无礼,说李言庆管教无方的几个妇人,顿时闭上了嘴巴。
言庆一怔,看了一眼那少女。
没想到这衣着朴素,不施粉黛的美少女,居然是老薛的妹妹?
老薛那厮长的可不怎么样,怎么他妹妹长的却如此动人?
不过,李言庆对美女,大都是纯粹的欣赏。
前世为官,天然的,人工的美女他见的多了,心里早已少了那许多**。他喜欢美女,喜欢看,也喜欢一起说笑,却不代表着他一定要去占有。到了一定层次之后,那**会转化为欣赏。
而且,少女美则美矣,却非言庆所喜爱的种类。
那种娇柔,那种浑然天成的纯美,还有那大病初愈之后,所产生的动人之气,让言庆想起了红楼梦里的林。
于是微微一笑,“却是薛家妹子,某家李言庆,这是无垢的兄长,无忌……无忌,你愣着作甚?”
“啊,薛娘子,无忌有礼了!”
长孙无忌慌了手脚,双手抱拳,深施一礼。
薛娘子似很害羞,连忙还礼,“却是薛瑛管教无方,惊了将军宝马,还请恕罪。”
李言庆还没开口,长孙无忌却急了。
“这是娘子的孩儿?”
这句话说的这个叫无礼,连李言庆都有点听不下去了。
君不见薛瑛的式,以及她柳眉天成,并未显出娥眉青黛之气,分明就是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嘛。
所谓娥眉青黛,是指将眉毛剃光,而后以青黑色的颜料来描眉化妆。
这本是自西周就有的习俗。不过有汉以来,这种娥眉青黛的习俗,渐渐只局限于成婚后的女子。
薛瑛脸羞红,不知该如何解说。
还是她怀中的童子扬起头来,大声道:“我娘在家中收拾行囊,我是陪薛姑姑来收拾花圃。”
“薛礼,休得无礼。”
那边,长孙无忌如释重负般,出了一口气。
而李言庆心里却咯噔一下,双眸半闭,向那童子看去,沉声问道:“小家伙,你叫薛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