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有蛇人来偷袭?
我跳了起来,一把抽出百辟刀,左臂还露在外面也管不上了。这一转身,我已是一身的冷汗,伤口又有点隐隐的痛。但一转过身,才发现根本不是蛇人,是个不认识的士兵,穿着一件普通的军服。
我不禁失笑,将百辟刀推回鞘中,道:“好。”他大概是右军哪一支的士兵吧,可能我在右军中也开始有点名了。当初头一个攻入城中时听陆经渔说过,满城都在传颂我的名字,虽然听了高兴,但也知道那只是一句客气话。但经过这十来天的攻防战,加上我夺回沈西平的头颅,可能我的名字也真的已经被很多人知晓了。
那人在我身边坐了下来,道:“楚将军,我叫郑昭,是原共和军行军参谋。”
他这几个字说得平心静气,我却吃了一惊。但马上也想起,他准是现在苍月公带来的那五六千人中的一个。只是他穿了帝国军的军服来找我做什么?难道,苍月公还在到处拉拢人手么?
郑昭象是知道我的心思,道:“我现在是陆经渔将军麾下的客将,不归大公管。”
我又吃了一惊。郑昭的察言观色实在厉害,好象我想什么他都知道的。我道:“郑先生找我有什么事么?”
也许是陆经渔让他来的吧。难道,武侯虽然同意了陆经渔与共和军联军的建议,实际上陆经渔却是想要拉拢各军主要将领么?我正胡思乱想着,却听得郑昭道:“你想错了,我只是以私人身份来的。”
我顺口道:“不是陆将军么?”
这话一出口,我便又是一惊。刚才我想的他好象又猜到了,而且猜得那么准。这郑昭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他看着城下。我本来是对着西边的,望过去,约摸一里外,尘烟滚滚,那里是蛇人在调度吧。可是城里空有千军万马,却只能死守,在外面连吃败仗,已没人敢再出城与蛇人野战了。郑昭象是喃喃地道:“我父母原先在高鹫城中,只是一对普通的老人。你们围城三月,城中粮草已尽,我因为在军中,还能偶尔送些粮食回家,边上的邻居却一家家地饿死,连尸首也被吃掉。直到有一天,我好容易弄到一些半霉了的年糕,送回家时,却见一队饥民冲进了我父母家里……”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不知道他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但肯定,他父母后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的。最后城破之时,城中到处是饿殍,祈烈告诉我们,在我们屠城时,还见到过有些躲在地窖里靠吃死人支撑下来的共和军。
他叹了口气,道:“从那时,我就厌恶战争。什么解民倒悬,什么一切权力归民,还不是帝王成事,百姓遭殃。我痛恨杀人,杀别人和被人杀,我一样痛恨。”
我不禁无语。他这些话,其实我也深有同感。可是,作为一个士兵,在战场上除了杀人和被杀,哪里还有其他的路好走?有时我也觉得,象我们这样厮杀征战,难道,就是为了维护一个没什么德政,也没什么令名的帝君么?只是,这些话我当然不敢公然出口,否则一定会被当成叛逆的。
郑昭抹去了眼角的泪水,道:“楚将军,我有些失态了。”
我不知该说什么。他最终归属陆经渔,大概其间也经历过许多波折。当初共和军势大时,破了帝国诸城,虽然没有屠城之举,但在攻打大江以南也名列十二名城的石虎城时,为了威胁那些据城不下的守军,破城后将俘获的两万帝国军活埋于城下。苍月公号称爱民如子,他起事时宣称“人人平等,人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力”,对照这等举措,几如讽刺。可是,对于那等公侯而言,便是死上一万人,也可说是为了十万人更好地活下去。总之,总会有理由的。可难道为了那十万人,这一万人的性命便不是性命么?
我的手还按在刀柄上。刀鞘上错的那八字铭文虽然摸不出来,但我已烂熟于心。“唯刀百辟,唯心不易。”这八个字现在想想,更觉悲哀。刀百辟,无坚不摧,纵是心不易,也要流泪的。那个铸刀之人也不知是哪朝的将领,这八个字,也许也是杀得人多后对自己的宽慰话吧。
郑昭忽然道:“那是大帝得国时十二名将之一李思进的佩刀。当初十二名将受命筑城,李思进镇守西靖城,老来皈依清虚吐纳派后,将这刀命人以八宝合精铁铸成刀鞘,上面嵌的便是这八字铭文。”
“是李思进啊……”我喃喃地说。忽然,我猛地一震,我根本没和他说过这刀的事,郑昭要是连这也能察言观色观出来,那也太神了。我转过身,看着他,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被我这一喝喝斥得有点惊慌,定了定神道:“楚将军,你不是猜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