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当县与符敦城之间只隔着押龙河。押龙河虽是大江支流,却比大江还要宽,我到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会以“押龙”命名这条大河。路是沿河盘山而行,一路上都能看见这条大河。
在路上走着,看着河中浊浪滔滔,不时有鼍龙在浪涛中出没,我仍是心有余悸。
吴万龄对中西四省的地形还算略有所知,但他也只知道去符敦的路。我们从高鹫城出发,向西北而行,已穿过了成昧。秉德两省。那两省因为本来就没什么名城,战乱过后,更是渺无人烟。我们也曾路过两三个小城,里面却是白骨累累,一个活人也没有。我记得,有一个城是我们来时路过的,那时我还曾和祈烈他们一起去屠城。那个只有两三万人的小城,我们只用了半日便已屠尽。那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安,现在重来,心头却不禁一阵痛楚。
天水省以前是十九行省中人口最多的一个,据说极盛时,每隔百里就有一个小村镇。符敦城在十二名城中虽然也只是名列中游,但天水省的小城却是诸行省中最多的。可是,拥有一千万人口的天水省,如今只剩了三百余万人口,天水省要恢复元气,那也不知何年何月了。
不管怎么说,我们总还是渐渐看到人迹。在成昧。秉德两省的大道上,路也差不多全被草木湮没,可是从我们到文当县后,也逐渐见到了些马蹄印和足迹,路也好走多了。
我走在最前面,和吴万龄拖着拖床。现在薛文亦虽然还不能自己走动,但已能坐了起来。我想,到了符敦城,即使西府军不帮忙,我们大概也能顺利回去。只是,希望吴万龄担心的事不要变成事实。
文当县紧贴着符敦城,我们昨夜歇息的地方离城大约还有三十几里。下了一场暴雨,今天居然是个难得的好天。在路上走着,看着路边泥土里钻出的草芽,心头也少有的欣喜。
这时,吴万龄小声道:“统领,昨天你碰到的那个人,会不会是西府军的人?”
我扭过头,看看他道:“你还担心这个?”
“我想,万一那是西府军的人,我们最好当作不知道,张先生的那把剑最好别拿出来给人看,省得多事。”
的确,如果那个人真的是西府军的人,那可真要节外生枝。我沉吟道:“说得也是。不过,我见他那副样子,长得好丑,不太象西府军的人。”
吴万龄小声笑了笑,道:“统领你可真会说笑话,长得丑又不是不能参军。比方说……”
他看了看张龙友,张龙友正抱着个火种坛子走在身后,身上挂着那把拣来的长剑,也不知我们正在谈论他的美丑问题。剑鞘做得虽然很简单,但并不粗糙,只是挂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不象。张龙友当然不丑,他的长相甚至可以说得上俊朗,只是看上去实在不象个当兵的,真不知当初怎么让他混进武侯的南征大军去的。我不由得笑了,道:“可是,那个人实在很丑,简直可笑。”
吴万龄忍住笑,道:“到底怎么个丑法?”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一怔,道:“那个人的样子,我只看到了一眼,不过,好象……好象我以前见过。”
“你认识?”
尽管天气晴朗,阳光灿烂,可是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喃喃道:“是啊,我好象认识他。可是,可是……”
我想不起我哪里见到过那个人,而那个人分明也并不认识我。也许,是我在南征途中偶尔见过一面吧,只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正想着,忽然张龙友叫道:“快看!那里有烟!”
远远的,一缕细烟袅袅升起。雨后,空气也象洗净了,能看得很远,那一缕烟大约也在十几里外了。
那是炊烟啊。我一阵狂喜,也不再和吴万龄说别的了,叫道:“吴将军,那儿便是符敦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