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从郦城回来,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
东方穹半夜来看过她,顺便处理了她的头伤。
她已经觉不出身体有什么异样。下床后,试着叫了两声乐寻,没人回应。乐寻不再是以前,总是不离自己左右,现在的他总会时不时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
莲生担心他去找苏兰,拨打他的电话,一连十几个都没人接,只好拨通公司高秘书的电话。
莲生:“高敏,苏兰在吗?”
高秘书:“她今天来过公司一回,急着找姬总,姬总不在,她匆匆忙忙又走了。”
原来苏兰也在找他。
高敏:“你没事吧,最近总见不着你。”
莲生:“有点累,想休息几天。去忙吧,我挂了。”
挂完电话,莲生又坐回床上发愣。她现在对什么都没兴趣,一心只想找到乐寻。他是她放弃了所有换来的,她无法想象没有他的日子,怎么活下去。
莲生用力晃晃脑袋,想把这种讨厌的想法驱赶出去。这本是那个爱寻死上吊的冯清宇才有的想法,她怎么能有呢,她是水莲生。
但是,无论如何,那曾经支撑她活过的动力早就转移了。这十年里,她从一个信奉男女平等,崇尚独立自主,个性桀骜不驯的女人变成了姬乐寻的附属品。他用十年时间培养出她对他的依赖,引诱她放弃了所有对男人的防御。他填补了她大量的生命时光,如果他悄悄撤了,她就空了,心空了,脑子也空了,不知道该干什么,也没有动力去干什么。
楼下姬雷练大笛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她听着很受用。
乐寻以前也经常吹给她听。在徵省省城那个三十平方的小屋里,他倚在窗台前,吹着曲子候她归来,吹着曲子哄她入睡。她好久没听过了,禁不住起身,坐在宽大的飘窗上静静地听着,眼泪又不知不觉涌出眼眶。
她讨厌自己这副怨妇的样子,抬手猛擦了几下眼睛。
——
东方穹坐在排屋外的车里,深眸默默,注视着绿窗纱帘里孤单无助的侧影。
青禾拎着两份吃的回到车里:“等了快一夜半天儿了,他还回来吗?”
东方穹一边听着传来的笛声,一边说:“莲生在,他会岀现的。”轻轻拍手称赞着:“姬家不愧是人王后裔,这曲子原本是泰皇登基,乐宫献去庆贺的,想不到,隔了万年还能传下来。”
青禾:“我见过姬老,老人家的功夫,可惜了在人界。要是在乐宫,能上掌乐使的品级。那样的人物,一身正气,却摊到乐寻给他作儿子,真是气死老人家了。我给姬雷一份工作,乐寻都大呼小叫,现在这种时候,难道让姬家上下百十口子,都困死不成。”
东方穹笑:“乐寻担心,你把姬雷这个长子长孙弄出来,姬家的手艺谁继承。”
青禾本是半人半神之体,出了名的火爆脾气,连兆冥有时候都不得不让着她。
青禾不服气地:“有手艺就不能工作吗?”
东方穹没理会她,出神地看着窗子上轻轻抽泣,蜷成一团的侧影:“莲生这一世是双夫之命,苏兰和乐寻的事儿闹出来后,她也快嫁人了。”
青禾:“她和乐寻终于要结婚了?”
东方穹摇摇头:“不是乐寻,是郦城江家三代单传的独子,江南。”
青禾惊愕的:“是他?他早过去式了,孩子都有了,莲生也没跟他,又回来跟了乐寻。”
这回轮到东方穹意外了:“不会吧!按照命场安排,她应该不久会嫁给江南。然后,江南有一个情人,莲生也一直舍不得乐寻,二人挂名夫妻做了二十年。直到戈雅核战爆发,乐寻进化后,江南被进化人暗杀,莲生有了乐寻的私生子,被当成进化人的间谍关进了监狱,倍受折磨,直到乐寻收复郦城,在精神病院里找到她……然后她就……”
青禾眼睛瞪得大大的,越听越惊心,愤怒地猛推他一把:“你才有病呢,九十八世都过去了,你们除了折磨人,有新鲜的招儿吗?”
东方穹揉着胸口:“依着你,该怎么新鲜?”
青禾一愣,垂头丧气地:“我只希望她幸福些,快乐些。”
东方穹冷笑:“幸福,快乐?在这个世界,可能吗?兆冥元瑛还有我,贵为上神,你也是半神之体,云中又是仙境,可是我们有谁能摸着良心说自己幸福过、快乐过?从古到今,只听说苦尽甘来,有几个一路笑着修成大道的?她受罪,我们也不好受,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尽快解脱。无苦不出离,神佛菩萨也得这样干。这九十八世,元瑛什么身份没试过,算来算去,也就是没疯过。这个命场是我和兆冥千挑万选的,只有疯了,才能突破她的意识极限,才有机会释放元瑛的神识。”
青禾怒气冲冲地和他对视着。
东方穹觉察到自己语气重了些,尴尬地笑了:“别较真啊,只是一场戏嘛。而且,现在命场已经乱了,雪儿也搅进来了,还有……嗯,说不定连世界大战都会推后。”说到中间,突然断了一下,到底没把苍龙出世的天机顺嘴溜出来。
青禾怀疑地看着他,正想追问,还有什么。
东方穹突然隐身:“莲生出来了。”
青禾扭头看了一眼,忙问:“我是躲起来,还是让她看见我?”
虚空里一片耳语弥漫着:“情况不明,先躲了再说。”
——
莲生脸色苍白,从头到脚都裹在大衣里,跌跌撞撞走出来,颤抖着手打开车门,坐上车,深吸气定定神,启动车子,往社区外驶去。
青禾:“好像出事了。”
东方穹不说话。
姬雷听到车子启动声,从房子里追出来,莲生已经走远了。
青禾撤去隐身,跟在莲生后面,从姬雷面前驶过。
姬雷叫着:“苏兰姐。”
青禾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先回去,一溜烟也去远了。
——
东方穹出了社区,才撤去隐身:“我的感觉也不太好,先跟着她,但愿能找到乐寻。现在最重要的是,唤醒兆冥。”
——
莲生坐在车里,暖气开得很热,她却一直冷的直发抖。
坐在这辆豪车里,她觉得有些讽刺。为什么她和乐寻,越来越有钱,却越过越痛苦呢。
乐寻离婚后,她每日里愁忧不堪,一边是正月天真无邪的笑脸儿,一边是乐寻煎熬痛苦的双眼,一夜间白了许多头发。
后来,她发现江南之前的恋人,因无法生育,一直不能见容于江南父母。从两人往来的短信看,两人有过很恩爱的过去。她反复思量多日以后,便坐车去郦城,把正月交给了江南父母。两位老人一直劝她和江南尽快结婚,他们对正月无比珍视,孩子交给他们,她很放心。莲生说,要是那人能接受孩子,就请成全江南吧。
就这样,她又回到乐寻身边,半年后,乐寻和她在莲生父母面前订了婚。
一切看起来都要圆满结局了。
可是,乐寻订过婚后,对真正的婚期却一拖再拖。她暗示他,他不作声,她紧催他,他便生气地说:“如果我和别的女人有孩子了,你还会跟我结婚吗?”
莲生没想到,乐寻还是放不下,争辩着:“你那个时候也没离婚,我等你这么多年……你。”气急便大叫:“行,没什么了不起,我会的、会的。”
别说你不怕鬼,鬼会上门找你。
就在刚才,莲生接到一个电话。
莲生:“喂!”
雪儿:“你是水莲生吗?”
莲生一愣:“是的。”
雪儿:“我是乐寻的未婚妻,我叫雪儿。”
莲生愣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雪儿:“我怀了他的孩子,三个月了。”
莲生:“你是他未婚妻,又怀了他的孩子,你该去找他,找我做什么?”
雪儿:“你不想见我吗?”
莲生默然。
雪儿:“我们还是见面谈谈吧。”
——
莲生坐在市中心一家咖啡厅里,等着要见她和她此刻也想见的人。
当雪儿在她面前落座时,她认出了那双惊心动魄的眼睛,差点爆了她的心脏。她是酒吧里唱歌的女人,只是头发黑了,打扮的也比那天清纯许多。
在那一刻,她还想起了一个人,冯宇清。
当年,是冯宇清在等着她。
就像今天,雪儿在她面前坐下来一样,她当年也是这样在冯宇清面前坐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