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过了鲁志海，左睿回到了离开一年的宿舍。舍友赵章斌正忙着收拾东西，他不在的这一年，赵章斌这个单身汉把宿舍弄的跟个狗窝差不多。

左睿并不是个有洁癖的人，但对大多数男人习惯住在狗窝猪圈似的地方颇有微词。他的理论，就是要保持最低限度的清洁。

自从去年被派到古玉镇，左睿就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大学毕业分配到轻工业局，在办公室打杂跑腿，除了学会看领导眼色行事之外，实质性的业务并没有接触。

谁知不到一年时间，赶上动员县直干部下乡镇，本来，他并不符合下乡镇的条件，条件规定的是参加工作两年以上，大专以上学历，还得是股级干部。但他上班不到一年，还在试用期。

局长茆大志犯愁，大专以上学历的科长倒是有一个，但人家不愿意下去，组织部还分配了一个名额，便把目光盯到了左睿身上。

左睿倒是很痛快地答应了。他想，他刚毕业不到一年，领导既然盯上了，如果跟领导别劲儿，倒时候输的肯定是自己，与其矫情着下去，不如潇洒地告别机关，再说了，农村广阔天地，自然大有作为。

1993年那时候，乡镇正职有四个：党委书记、镇长、人大主席和经委主任。人大主席一般由马上到年龄的老同志担任，书记镇长经委主任号称“三驾马车”。

古玉镇党委书记叫关一鸣，听说是从县委办下来的，跟轻工业局局长茆大志是同学。当初左睿来古玉镇，茆大志亲自把他送来，跟关一鸣狠狠把左睿夸奖了一通。

镇长叫齐大川，是个转业军官，据说是当过营长的，人又粗又壮，说话粗声大气，跟人说话就像熊新兵蛋子。见左睿的第一面，便嚷嚷说：“你这个学生娃，得先学会跟村干部扯犊子。村干部动不动就骂娘，你脸皮一薄，他就不怕你……”

左睿没有想到，晚上的接风宴，鲁志海竟然把书记镇长都叫来了，这么大阵仗，他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关一鸣与左睿热情握手，说道，“小左，可把你盼回来了，你说你刚到镇里，就被市里给选走重点培养去了。我还寻思着，你肯定回不来了！现在你回来了，太好了。你就是咱们古玉镇的人！”

关一鸣话音刚落，鲁志海赶紧接话道：“关书记，这小左可是我们经委的人，你别想着把他再往别的所站挪。前两天我听说你想让他到办公室去，我先堵门了，我不答应。”

鲁志海是干企业出身，八几年那会儿搞建筑发家，成了远近闻名的农民企业家，作为典型被转了干提了职，当了经委主任。

齐大川撇了撇嘴，说，“小左什么时候成你经委的人了？不是在办公室来着吗？”

“我说是就是！齐镇长，你可不能跟我争。他要是到你手下，你得把他教坏了！”

齐大川眼睛一瞪，大嗓门喊道，“我怎么可能教坏他们！我手底下那么多兵，一个也没让我教坏。倒是你鲁主任，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全活儿，还整什么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小左在你那儿，才会学坏呢！”

“哈哈——”左睿本以为鲁志海会生气，结果不但没看到想像中的扑克脸，反倒听到了他爽朗的笑声。

鲁志海拍了拍左睿的肩膀，说，“小左，好的可以学，坏的不可以学。虽然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但也不能坏得出格超圈儿，那不是坏，那是二百五。真正的坏，坏到骨头里还让别人说好。比方说，你对一个女人使坏了，他不但不骂你是流氓，还非要跟你好，这才是一个男人坏到了最高境界！”

“你看看，鲁主任你这从哪儿学来的破理论，不把小左教坏你是不罢休吧？小左，别听他的，男人，就得踏实干事，别整那没用的。”齐大川拿起大茶缸儿，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浓茶水，说道。

齐大川这人有个习惯，整天抱着上面写着红色大字——“为人民服务”的白色搪瓷大茶缸，里面泡的茶很浓，走哪儿带到哪儿，随时随地喝茶。

那白色大茶缸，一看就有些年头了。作为一镇之长，齐大川想弄个好点的杯子，不是什么难事，可不知为什么，他一直不肯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