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小婧吗?”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下来,连窗外的风声都依稀可闻,地板上残酒发着湿漉漉的光。
这个疑问句,注定得不到想要的回答。
周启天又高声问了一遍:“你是小婧吗?”
周婧迎着他的目光,缓缓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没发现呢?父母与子女之间,除非极少数的,但凡存在一丁点血脉亲情,都不是冷冰冰的石头。一个人一夜之间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成长也许只是在一瞬,但如果做的都是与之完全相反的,甚至是从前厌恶的事,那就奇怪了。最重要的是,神态和习惯,都再也没有从前的影子,仿佛换了一个人,再也找不到一丝过去的痕迹。
周启天就算是个不称职的父亲,也终究是个精明的生意人,有自己的判断力,更何况是从小养到大的女儿。
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不清楚,但是这个疑问在他心底掀起惊涛骇浪的同时,也吓得他魂飞魄散。他是想不到什么原因,但是这个女儿,和过去的女儿再也不同了,在看他的时候,目光里并无尊敬和依赖,只是像个陌生人。
不愿意面对的现实,只好逃避,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就能看不见。但终究是自欺欺人的做法。
他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与安定,和往常一样,越害怕越不敢深究,大家一起粉饰太平,佯装都是自己荒谬的错觉。
但上天很喜欢对他开恶意的玩笑,这种逃避在生意出变故的时候不得不戛然而止,而他也在酒醉的时候,在心里清醒的直面了这个现实。
发妻留下来的女儿也离他而去,是什么样的滋味?
周婧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周启天,她什么都不能做,她根本没办法去欺骗周启天,那一瞬间几乎是身体自己做出了回答。
他也应该知道这个事实的。
周启天低低的笑起来。
他慢慢地捂住脸,大笑起来,笑声里有几分绝望和悲痛。
紧接着,大笑变成轻笑,再变成呜咽,周婧只看得到从他的指缝中渗出泪水。
他突然的站起来,抓起茶几上的杯子扔出去,杯子几乎是擦着周婧的头发砸到墙上,“啪”的一声,碎片横飞。
周启天再弯腰,把桌上所有的东西全都拂到地上。
深夜里,杯子玻璃摔碎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让人心中不由得发紧。
卧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周小宇踢踢踏踏的走出来,他红着眼眶哭哭啼啼,大约是听墙角听了很久不敢开门,这下子终于按捺不住了。
他走到楼下,一看到周婧,先是一愣,随即惊慌失措的叫起来:“你……你的头!”
周婧一摸,摸到一片湿润,一手的红色。周启天刚才那个杯子砸出去的碎片,划伤了她的额头。
周启天却好像没有看到周小宇,只是狂怒的指着周婧道:“滚!滚出去!”
周婧还没说话,周小宇却愣住了,他呆呆的看着周启天,周启天大喝:“滚!”他好像即将要崩溃的模样,发起疯一点理智也没有。
周小宇突然一把抓住周婧的手,还没等周婧反应过来,就拉着她跑出家门,把门重重的一关!
周婧:“……”
几岁的小孩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周婧道:“你把门关了干什么?”
“我这是在保护你!”站在门外,周小宇道:“你做了什么爸爸这么生气?他以前只会说我和母老虎,从来没骂过你。”
周婧:“这个说来话长。”
周小宇很不解,随即打了个喷嚏。
周婧道:“钥匙拿来吧,你先回去睡。”周小宇还穿个睡衣,拖鞋都没穿。
周小宇坦然道:“我没钥匙呀。我睡觉带什么钥匙,你呢?”
周婧:“……那我睡觉为什么要带钥匙?”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许久,周小宇说:“还是敲门吧。”
他一口气敲了很久,里面也没反应,周婧叹了口气,道:“算了,别敲了。带手机了吗?”
周小宇摇头。
“我去下面找人借个手机给陈妈打电话好了。”周婧道。索性她记忆力不错,之前记过一次陈妈的手机,号码还没忘。只是现在她和周小宇进不了屋,两个人都只穿着睡衣,身无分文,周小宇连拖鞋都没有。她是还好,但周小宇还小,总不能就在这楼道里坐一晚,别又生了病。
她道:“上来,我背你。”
周小宇期期艾艾的爬上了她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