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法干练老道,细看来每一笔浓淡轻重皆是恰到好处。
笔法并不繁复,但画中那天色暗暗,山雨欲来之色,还有那苍鹰不屈的神骏之态无一跃然纸上。
又看那字幅,司马陵顿时朗声大笑“有意思!有意思!纳兰,这小令是何人所作?竟然有这等趣人……”秋池还沉浸在那苍鹰图之中,此时闻得太子大笑,这才偏头看来,只见那字幅中字体飘逸之至,乍看之下,那笔法竟然却分不出是男是女。
在看那整个字幅,并无题跋,只有一阕小词,上半阙写意,他低声念道……,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工夫。
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
念完不觉一怔,顿了顿,又看下半阙却是写实,字字妙趣横生,细读来却又似有深意“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他看看字,又掉头去看画,只觉两者间似有相通之意,不觉更是心惊”“纳兰,这字画可是一人所作?”
司马陵领赞赏“这般笔法,应是大家之作了,可为何无题跋落款?”见那笔迹墨色皆是新近之作,心里搜寻了一遍,又觉这字画笔锋与他已知的在世大家皆不相同,却相之毫不逊色,心里更添了几分好奇“果真是一人之笔?”
纳兰笙见明思的字画果然得了这两位的赏,心里不禁得意非凡,但又想起明思的嘱托,又有些泄气憋闷,只得含糊答道“好像是的。”司马陵一听,顿时挑眉“你这说的什么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何来什么好像是的?”纳兰笙一噎,只嗫嗫道“我是在街边买来的,卖家乃是同一人,我想着大约应该是一人所作吧。”
“街边所得?”司马陵抬起眉梢“可知这题字作画者是男是女?”富贵在后面瞅了瞅“这般的笔锋胸襟,我瞧着同殿下收藏的那些也不逞多让,应该是男子所作吧?女子何来这般笔法气魄?”
纳兰笙一听,一个忍不住“谁说女子便无这般笔锋胸襟!这字画就是女子所作!”
屋中几人顿时惊异,富贵所言也是司马陵同秋池所想,听纳兰笙这般一说,司马陵顿时一愣“女子所作?可知哪家女子?”
惊觉失言的纳兰笙赶紧遮掩道“那卖画的是个小丫鬟,她说是她家小姐所作”停了一下,又补上一句“听说是家道中落,无奈之下,才拿来卖了换钱的。”“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秋池怔怔地“闺阁女子竟能作这般言语……”震惊之余,只觉心神动荡。
这女子之言完全颠覆了他心目中的女子形象。
竟然敢否古人之言,这般的大胆!
本朝虽算得民风开放,但自古以来女子不是都要以男子为尊,以夫为天么?即便是皇上皇后,也是龙在上凤在下,真正的好女子不是应该像他母亲那般严守女诫,秉承圣人之言么?
可那画中苍鹰的坚韧之意,还有这小令中的通篇洒脱,又让他的质疑之词似乎难以出口。
一时间,他只觉心绪数种,却不知该赞还是该批驳。
司马陵却哈哈大笑,拍了拍秋池“谁说闺阁女子便不能做如此之言?这般气魄的女子,我倒要另眼相看几分!”说着看向纳兰笙,神情带了几分认真“你可问了是哪家的女子?”
见太子神情,纳兰笙有些心惊,有些后悔说子真话,万一这位爷来了兴致要问个究竟,一时半会之间,他的谎话哪里能编的圆。
斟酌了下,他答道“我也没问得仔细,只听说是外乡进京寻亲的,来了之后现亲戚已不在大京,所以才卖了字画想筹些盘缠。眼下大概已经离京了吧。”
司马陵微有憾色,又看了看那字画,忽地瞟了一眼纳兰笙“你当日huā了多少银子?”
纳兰笙一愣“一百两。”
司马陵勾唇一笑,朝富贵使了个眼色,富贵一看便心领神会,笑着上前去摘那两幅字画。
纳兰笙呆了呆,朝前迈了一步又顿住“殿下,这”
只见司马陵唇角弯出极为愉悦慵懒的一个弧度“你huā了一百两,那本太子出十倍一千两同你买了!”几人都是爱笔墨之人,虽仍有些不信那字画出自女子之手,但有眼之人都能看出无论字幅还是画都是上品之作。秋池心中其实也有些暗羡纳兰笙有此好运道,却不想太子竟然做出“豪夺”之举,秋池只得看着纳兰笙,暗暗同情。
纳兰笙噎了噎,一脸苦相说不出话来,只是后悔自己不该卖弄。
若是自个儿不说是女子所作,只怕太子还不会有这般的兴致。
见纳兰笙不说话,司马陵凤目微挑,似笑非笑“纳兰莫非是不愿割爱?”当然不愿意了!
你看我这幅样子像是愿意的么?
纳兰笙在心里磨牙,秋池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同情,最后纳兰笙只得悻悻道“太子若喜欢就拿去吧,这银子也就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