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出来我再找你理论。”范爽愠愠地不忿,试图要在言辞上胜过她。
南沁开始忙碌起自己的业务,并不放在心上,“好啊,出来之后先请客吃饭,什么麦当劳、肯德基等油炸快餐就免谈,我要吃大餐。”
这应变能力,抢占先机的灵活,范爽自愧不如,抱怨自己老实本分点多好,何必招惹主编身边的红人,她能文能武,并非善类啊,处处钳制住自己休提,还反客为主抢先让自己请客,这是什么道理,心里暗忖,自己还要历练,还要潜修啊,否则与人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一句话吓得范爽“嗖!”一声地避之唯恐不及窜进主编办公室,倒不是范爽心疼一顿饭,而是南沁那张伶俐刁钻的嘴皮子,加上她的敏锐的洞察力,自己生怕心底的防线薄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最终折损自尊,甘拜下风。
南沁抿嘴偷笑,范爽就算年纪比自己大那么一点点,能有他这么淳善朴实的人只怕很少见了,说是稀缺,说是国宝也不为过,与他在一起只是觉得好玩,其他的全当作玩笑,一笑置之,仅此而已。
主编单独在办公室里,与一个星期前变化不大,还是虚胖型的中年大叔,说起大叔,他才是名副其实,自己顶多能望着人家的项背,怎么伸手拼命地够,也充其量沾到他的衣角而已。
在与他会面前,范爽就假设了数百种方式与场景,与这种人打交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说不定一个细小的地方没有做好,令他不满意,自己的饭碗就丢了。就连在外面与南沁翰旋斗智时,脑海中也不时酝酿着最适用,最得体的会面方式,好让他的淫威不致冲自己发飙。
这还不过一个小出版社,如果换成什么大机关、政府、涉及金额利益的单位、公司、部门,那才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杀机四伏,稍有不慎就连怎么死的也不知道,落得尸骨无存。
可想而知,现在的社会给人的诱惑越大,自我满足的**日渐膨胀,就会变得复杂凶险,处处充满阴谋陷阱,你稍一不留神就会中招,范爽一直不适应,甚至不喜欢花精力去琢磨应付,所以宁愿选择远避尘嚣的繁复与无常,将自己紧紧地幽闭起来,谁也不打扰他,他也不招惹谁。
“主编您好,好久不见,你身体健康,心想事成。”范爽赔笑鞠躬,这也是昧着本真的良心不得已表现出一副溜须献媚的模样,就算经历过军旅生活的他,从不喜欢迎合别人,亲近领导,因为他素来孤傲,孤独,孤翳,所以很冷漠,无视一切。
但地方却不一样,有事相求别人,自然矮人三分,逢面三声笑,阎王也让道。给人一种亲和友善,换句话说就是学会有点心计也是必需的,何必跟别人结仇,跟自己过意不去。
主编不知是真忙,还是在装模作样,专心致志地坐在单人转椅上批阅着最近的新闻题材,连头也懒得抬起来看范爽一样的轻慢,派头颜面真够大的,范爽真恨不得给他两耳光,并还以谩骂:装什么大尾巴狼,要是当上市长,********,省部级干部,那不耀武扬威上天了。但这些都只能在心底深处发出不平的呐吼,决计不敢发出杂音,甚至不能表现一点不满。
“有事说事,别搞虚头巴脑的,居然连逢年过节的祝贺词都拿来顺便应付,小范,最近你都在忙些什么?电话三天两头联系不上,也不主动找我,是不是另择明路,小说大卖,开始看不上我们这个小地方了?”
面对犀利,沉稳,老道的质问,犹如绵绵不绝长江东逝水,犹胜滔滔不绝黄河泛滥,什么口若悬河,舌堕莲花之类的都弱爆了,首先在气势上已经让范爽为之自叹不如。无论对方多么强横,范爽最终选择应付的方式还是依旧不变应万变,其余的也很难领悟,与其临时抱佛脚,倒不如坦诚以待,好比武林高手之间的决斗,再怎么临摹别人的东西,难免不是对手,甚至会加速自身的死亡。所以赔笑道:“没有,最近忙于筹备一部新的小说,天天找素材,不断提高学习,厚积薄发。”
主编似乎惊起了几分好奇,看来范爽的坦诚多少还是有点起色的,与他打太极,自己完全不是个,愈是提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东拉西扯,说不定主编根本不感兴趣,甚至还会有些厌恶,主编放下手里的活,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和熙笑意,端坐椅子上,充满新奇地客气问道:“哟?小范果然够勤奋,我就看得出你是很有上进心的人才,什么题材,什么类型,准备预计在多少万字左右?”
范爽直白直叙地应答:“都市,情感,预计在一百万字左右的。”
主编见他站得笔直,犹如一具雕塑,一位严整威武的军人,伸出右手作了个手势,劝道:“别紧张,放松些,你今天打扮得很光鲜,很精神,干嘛那么拘谨,我们出版社虽然没有限制你的自由,让你尽情发挥才能,多少也该拿出点实用的成效让我们大家看看眼,否则同事们……这么说吧,不少人对你有意见。”
“意见?这个我当然知道,工资没少拿,居然整天不见到社里上班,难免有人妒忌。”范爽有话直说,从不绞尽脑子地斟酌三思,那样整日就像戴着一副虚伪的面具,不但憋得慌,而且浑身不舒服。与其自己不舒服,还不如坦然应对一切,痛痛快快地表达自己的本意。
“既然明白,我也毋需废话,以前老责令更改你的路数,几乎让我也操心着急,现在没想到你主动要求变幻,可堪造就。大纲与内容简介带来吗?我能不能看看,帮你预测下有无前景。”主编有义务与权力过问每位下属的工作业绩,毕竟他身在其位,当然理所应当。
范爽不慌不忙地从手提公文包里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材料,双手递过去,呈上让他审阅。
主编拿着后,仔细认真地翻阅着,原本不足千字的题纲与内容简介,足足花了五分钟,可见严谨与细致,慎微与严苛。
范爽的心开始跟着主编的表情一起起伏不定,陷入迷雾,他的肯定与否决,将决定着自己的工作能力,也完全具备权力让自己丢了这份喜欢的工作。
主编终于看完,将那份材料放在桌上的右角,脸上阴晴不定,难以捉摸,更让范爽的心情错综复杂起来,气息迟凝不畅,压抑得有些难以喘息。
“小范啊,总算有点改进,不再写过时的东西已经很让我欣慰了,不过……但是……似乎……”接连用三个婉转的词汇,看来还是不能令他满意。
“那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的地方吗?回去我会认真地琢磨深研,让它变得更加贴近生活,贴近人性,活灵活现些。”范爽再争取最后的机会,得到主编的赏识,至于重用啊,提拔啊之类的虚位,他并不关心,他只在乎的是实际的收入,能够缓解当前的困窘。
“倒没什么不对的,不过你既然要写都市,反映现实的东西,就该把人性的多面与复杂都考虑细致些,而不是一味地无病呻吟,或者企图纯真的妄想打动观众,现在小清新,小情调也算过时了,加点让人浮想联翩的情节或许会更好。”
“主编指点的是,字字珠玑,命中要扼,只怪我个人资质有限,学识浅薄,已经竭尽全力了。”
主编拿起左手边一沓数十张纸递给范爽,交代的口吻道:“这是你这月的工作,至于小说你先试着写写,写到十万字左右再拿给我帮你合计合计,看真正反响如何,再不行停下也来得及。”
范爽接了过来,将它们都放入随身的包中,原本想把自己的那份也要回来,但是主编开始埋头工作,让他难以开口,最后那句话似乎并不看好,心里一沉,觉得自己今天来徒劳无功。
临走时又心绪不宁,见主编一心一意地在忙碌,一顾三盼地支吾道:“主编……”
主编慵懒地抬起头看着范爽,“还有什么事吗?回去之后一定要加油,边写边传给我,好为你修改下其中的情节,设定一些细节,这样才能更吸引观众,更加引人入胜。”
“好的,我……”
“我现在要忙了,你如果没什么事就好好回去码字吧,等我给你答复。”主编那副并不在意的勉强,让范爽心里一沉,沉至低谷,暗叹一声,出了他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