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豆一旦遇了水,再晒干的话皮就会皱起,那价格可就一落千丈了,这可得仔细。
几只小猫被扔在麻袋堆上,逡巡着四周的贼眉鼠眼。
比之昨天的人更多,人多力量大,帮着把车卸了,坐在于洋车上的******看了一眼身边的七八个人,想到之前商量好的话,一时有点不好意思。
毕竟几十双眼睛看着自己,这时候村委会的大喇叭又响起了一次,马三深吸一口气,心里念叨着:“宁惹君子,不惹小人。”
昨儿晚上被老婆吹了一夜的枕边风,告诉马三占便宜可以,但真要是和会计村长对着干,能躲多远躲多远,不去凑这个热闹。怂不怂的谁爱说谁说去,占了便宜才是真的。
再说就算洋子最后斗倒了会计支书,就洋子那性子,难道还能报复咱们不成?可会计不一样啊,那可是社会人,万一洋子输了,只怕在镇上就呆不下去了,何苦得罪人?
终于在大喇叭的声音停歇后,马三被人捅了捅肋骨,走到于洋面前,挤出个笑脸道:“洋子,我们几个跟你商量点事呗?你看……我们寻思不用你们帮着卖了,我们自己卖就行。主要是我……呃……可能要打豆油,再说想放着等过几天看看能不能涨涨价……”
于洋瞥了一眼这七八个人,立刻明白了这几人的心思,是怕和自己沾上关系。谁让自己看起来笑眯眯的人畜无害,很多人喜欢服从黑暗的棍棒,却有足够的勇气反抗随和的微笑。
微微叹了口气,知道想要将村里人都组织起来,可能会千难万难。困难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可以预料的,只是没想到这份信任如今还如此脆弱。
什么事都不是一朝一夕的,稍微办一点好事就能让人纳头便拜,只能是幻想。
他还没说话,陈娥啪的一下撑着马车的木板跳下来,站到马三的面前骂道:“马叔,咱能不能别睁眼说瞎话?这么多豆子留着打豆油你不怕喝死?昨儿说的好好地,用得着我们帮忙的时候,口口声声说谁都不怂。”
“放个屁还能有味儿呢,你这说话不如个放屁?说好了的事,早干什么呢?不行!今天这黄豆谁也不能往家拿,等这事过去之后再说!”
马三被陈娥一顿抢白,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梗着脖子道:“大丫你说话咋这么难听呢?再说了,这豆子是我们自己的,怎么就不能往回拿了?怎么的?你家的烧了,琢磨着从我们这分点呗?大家伙儿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可等了半天,旁边一堆人只有身边的七八个人应和,剩下的几个都是抱着膀子看笑话。
陈娥听着马三说的这些诛心话,气得脸色脸色白,小拳头握得紧紧的,今早晨自己两点多就醒了,为了这群人忙活,结果却得了这么一句话。
若是换了别的女人,这时候已经哭了出来。可陈娥这两年来除了昨晚上喝多了落了次泪,早已忘了泪水是甜是咸。
正要反驳回去,几个村民已经挡在了她的身前,都是今天一起收割黄豆的。
于洋一直没有说话,因为他相信这些淳朴的稍微有些自私的村民,是有自己的良心的。若是连良心都没有,自己也趁早回到学校上学去吧,别折腾了。
站在马三前的几个人指着马三骂道:“马老三,就你这逼样的,你特么有良心没有?咱早晨还没吃饭呢,大丫就自己在地里面琢磨收割机怎么收,你这嘴要是只会喷粪,自己去喷去,别带上我们。妈了个巴子的还大家伙儿,大家伙儿尼玛逼!”
马老三脸上一红,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梗着脸喊着,可心里却是有些害怕。
昨天和于洋一起的二十多人这时候根本没搭理他,男人们抱着膀子站在一边冷冷看着,女人们安慰着陈娥,倒是今天收割的这些人却把自己身边的七八个人围了起来。
“怎么说话呢?”
“草,就这么说话。”几个人拾起地上的钢管,或是倒提着叉子把,围着那几个人道:“做人得讲点良心!洋子是图自己的好处吗?大丫是图你那点豆子?你算个什么巴鸡玩意儿!”
眼看两伙人就要打起来的时候,于洋走到人群当中,伸手抓住一根钢管,握着钢管的汉子本想收回来,一看是于洋,终于松开了手。
看了眼有些不好意思的马三,于洋挥手道:“大家伙儿让开,谁愿意自己卖,谁现在就装车回家。”
说完转身爬到了麻袋堆上,喊道:“来几个人帮把手,卸出来。”
立刻跳上去二十多个人,于洋冲着陈娥笑了笑道:“大丫,报个数。”
陈娥听着这话,虽然于洋并没有安慰什么,可这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她听着比那些安慰舒服的多。
甩了一下辫子,深吸一口气,从兜里掏出笔记本,先打开给众人看了一眼道:“大家伙儿确认下。”
那几个拿着钢管叉子的哼了一声,退到一边喊道:“我们信得过你,不用看。马老三,你们这几人看看,可别说我们偷着留下你们的豆子了!”
那七八个人此时只好点头道:“我们也信得过……分吧。”
陈娥平淡地念了几个数,二十多个人搭着手,将麻袋扔到地上,最后还差了七八十斤,不够一袋。
那七八个人都说不用了,可陈娥却冷着脸道:“拿称来,一斤也不少你们的。”
几个人看看于洋,于洋淡然道:“今天收的地,是大丫管,她的,掌柜的干活,咱们的,苦力的干活。拿秤!一斤不少!”
“好嘞!掌柜的话喽,一斤不少!”有人吆喝一声,匆匆跑回家拿出抬秤,气鼓鼓的陈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回头看了眼于洋,剜了他一眼,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马老三感受着这几十人蔑视的目光,一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