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仲尚房间出来,谢荨一路蹑手蹑脚回到前面的院子。她从来都是光明磊落,还从没这么鬼鬼祟祟过,是以一下子就被人现了端倪。
“阿荨,你去哪儿了?”
身后响起一道清冽沉稳的声音,她缩了缩肩膀,一转头,果见谢荣眉心微蹙站在几步之外。
她心虚地嗫喏:“哥哥……我、我没去哪……”
谢荣定定地看着她,来到她面前,“你不是跟顾姑娘去后山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兄妹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唯有谢荨的情绪最容易猜,她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此刻明显一副做了坏事的表情,让谢荣不起疑都难。
谢荨低头不敢看哥哥的眼睛,“我……如意姐姐要叫上顾大公子,我突然不想去了……”
她也不算说谎,确实是因为在顾如意要叫顾翊以后,她临时不想去的。等一会儿见了如意姐姐,她就这么说就行了!
谢荨觉得自己好聪明,沉浸在自己的机敏中,连带着谢荣眼神沉了沉都没现。
谢荣看着她,忽然问道:“嘴巴怎么肿了?”
谢荨睁大眼,下意识捂住双唇,连连后退数步,“哥哥说什么?”
眼见谢荣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抬手想要拿开她的手一看究竟,她慌不择路地往后逃,随口扯出一个借口:“我想阿娘了,我要去找阿娘!”
一溜烟跑得没影儿了。
谢荣停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末了转身沿着谢荨来时的方向走去,宝象寺后院客房不多,男宾和女宾分开居住,谢荨方才分明是从男宾客房来的。思及此,谢荣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走了几步,穿过一道月洞门,前面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右手边是客房,左手边是银杏树。
谢荣忽然停下,看着前方倚靠在廊下的人。
仲尚一袭青色番莲纹锦袍,正低头细细婆娑手里的平安符,唇边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不是以前那种漫不经心的坏笑,而是真心诚意的愉悦。谢荣站在银杏树下,目光投向他手里的平安符,那是谢荨的东西,她曾经贴身佩戴的,谢荣一眼就认出来了。
看来这里刚才生了什么,不难猜测。
仲尚余光瞥见有人进来,他偏头看去,视线与谢荣相撞的那一瞬抬了抬眉梢,也只是一瞬,并没有多大的波动。他把平安符揣进怀里,站起来问道:“这不是谢公子么?怎么站在那里也不说话。”
谢荣负手而立,倒也不跟他寒暄,开门见山道:“你手上的平安符是哪来的?”
仲尚一笑,双臂环抱斜斜地倚着廊柱,“自然是我喜欢的姑娘送的,有何不可?”
谢荣默了一默,想起刚才谢荨做贼心虚的小模样,虽不能确定他的话都是真的,但也有六七分真。看来眼前这家伙,真的将小妹的心拐了去。
谢荣蹙了蹙眉,看不惯他一身军痞味儿,有心警告他一两句不要再招惹谢荨,然而又懒得同他多说,转身便往外走,“阿荨与顾公子才是一对,他们的婚事就要定下了,还望仲少爷自重。”
谢荣跟顾翊走得近,对顾翊此人了解得比较透彻,知道他品行端正,从不沾花惹草,洁身自好,与仲尚可谓两个极端。两相对比之下,谢荣当然希望顾翊成为他的妹婿,所以也不管这句话会让仲尚多愤怒,说完便走了。
留下仲尚站在原地,面沉如水地盯着他离开的方向。
*
第二天一早去前面用斋饭,谢家和仲家的人坐了两桌,面前陆续端上一道道精美的素斋,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冷氏夹了一个翡翠素馅包子放到谢荨碗里,“用完早饭我们就下山。”
谢荨咬一口包子又喝了一口蕨菜豆腐汤,腾不出口回答,只点了两下头。
宝象寺的斋饭果真一绝,明明都是素菜,却做出了不一样的味道。譬如谢荨面前这碟四喜丸子,便是用四种青菜剁成的馅儿,入水煮一会儿再放入屉笼蒸一刻钟,味道咸香可口,比肉丸子还要好吃。
另一桌顾如意昨天找了许久没找到谢荨,后来终于找到了,谢荨说是因为临时有事离开了。她没有明说,顾如意却知道她是因为顾翊才不去的,心里始终过意不去,等用过早饭后邀请谢荨:“过几天永乐侯府有花宴,咱们一起去吧?”
谢荨想着过几天没有事,于是就答应了。
回到居住的客房,丫鬟收拾好东西,一行人便要准备下山了。昨天夜里下过一场小雨,山路不大好走,马车上不来,只能停在山脚下等他们。两家人徒步下山,因为多是女眷,所以下山的速度很慢,走走停停,一个时辰以后才走到半山腰。
这时候山路已经平坦动了,路上也不见多少淤泥。谢家和顾家大多是深居闺阁的贵妇娇女,哪里走过这么长的山路,谢荨和顾如意早就走不动了,尤其是谢荨,一双白嫩玉足起了两三个水泡,脚面也肿了,瞧着颇为可怜。
谢荨背对着顾翊穿上鞋袜,对谢荣道:“哥哥先带阿娘下山吧,我在这里歇一会儿就跟上你们。”
荒郊野岭,冷氏哪里舍得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便对谢荣道:“荣儿下去看看马车能不能上来,若是能,便让车夫到这里接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