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已经回了后宫。
得到皇上旨意的萧旬,已带了百名暗卫而来。此刻,有人搬来一张座椅,萧旬悠然落座。他淡笑着看向官员的眼神,像是狼在看着待宰的羔羊。
不少人都曾是他府中座上宾,不少人都以为他至多是做做样子,不会下手惩戒自己。
只是这些人不知道,萧旬对于这世间太多人,只有假意,没有真心,更无怜悯。
“全捆了,杖刑,先打几下看看。”萧旬的语调有些许的不耐烦,是因为在心里暗自埋怨皇上对他大材小用——命大内侍卫惩戒不就行了?偏要把他拎过来吓唬人。
便有暗卫恭声问道:“侯爷,几下是多少?”
萧旬摸出酒壶,喝了一口才慢悠悠道:“看着办。哪个后悔了,就送回府去,哪个执迷不悟,只管继续打。死了人找我说话。”
暗卫称是。
杖刑可轻可重,因行刑、受刑之人不同,带来的后果也就不同。有的人在杖刑几十后休养一两个月即可痊愈,有的人在杖刑几十后却是当场毙命,这要么是因为受刑之人身子骨强健或单薄,要么是行刑之人看着主人的脸色下手有轻有重。
暗卫是不会看谁脸色的,他们只会绝对服从萧旬的命令。
所以之后的情形,可想而知。
几十个人齐声惨呼、皮开肉绽的情形,胆子小的见了都会被吓晕过去,何况置身其中的人。很快,大多数人见势不好便出声求饶,逐一灰溜溜地被人抬回了萧府。
只有十来个人没能当即离开,有几个晕了过去,有两个则是秦安槐、罗元华的心腹,本就是抱着送死的心带头前来闹事的。官场之中,每件事当中,都会有人称为牺牲品,不同之处在于,有的是自愿的,有的是被迫的。眼下这两个,是自愿的。
萧旬命人将晕过去的弄醒,看着两个死死咬牙强撑着受刑的人,现出了残酷的笑意。
他抬手阻止手下行刑,吩咐道:“不急,先去给他们上药,过一个时辰再继续用刑。”
受刑之人变了脸色,额头上的汗愈发密集。
之后,萧旬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思绪离开了眼前,想到了乔安。
这几天她用饭时总是挑三拣四,闻到一些味道时也总是有些难受的样子——这情形,是不是有了?
思及此,他的笑意便蔓延到了唇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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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的事,侯府获悉,并未受到丝毫影响,依然是喜气洋洋的氛围。
因着芳菲眼看就要出嫁,井之然作为她的闺中好友,不时前来侯府作伴说话。起初总是缠着井夫人带她过来,几次之后,井夫人因着与叶昔昭愈发熟稔,打过招呼之后,便让井之然自己带着随从过来。
这日上午,井之然又过来了,先去见了叶昔昭,行礼之后便笑问:“嫂嫂,我照着你的样子穿戴的,好看么?”
叶昔昭笑着打量。上衫是白底浅绣玉兰,下裙是桃花般娇柔的粉色,头上戴着纯银嵌珍珠的簪钗,耳际追着小小的珍珠耳坠。样貌娇柔,衣饰更娇柔。“好看,特别好看。”她由衷赞道。
井之然毫无城府地笑了起来,“多谢嫂嫂!”
“快去找芳菲说话吧。”叶昔昭知道她的来意,乐得成全。
井之然却笑道:“嫂嫂别急着撵我走啊。”说话间,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描金匣子,“这是我给忻姐儿做的一套小衣服,大嫂不要嫌弃,是我一点心意。”之后又是赧然解释道,“我特别喜欢忻姐儿,但是毛毛躁躁的,平日里也不敢哄着逗着。”
叶昔昭爽快手下,诚声道谢。
井之然这才欢欢喜喜地走了。
叶昔昭打开匣子,看到一件藕荷色小上衣,鹅黄色小裙子,上衣衣缘绣着荷花,裙摆则绣着云纹。看得出,井之然的女红的确是很出色。她笑着命芷兰妥当地收起来,过段日子便给忻姐儿穿戴起来。随即,唤来芷兰、新竹、夏荷,询问芳菲嫁妆的事。
对于芳菲出嫁,叶昔昭看得出,太夫人和她一样,终究是有些不好过。
也的确是,芳菲生母才去世一年多,若是没有被太夫人认为义女,便还在三年孝期之内。眼下虽说是因为境遇坎坷换了姓氏成了虞家人,孝期这一点可以略过不提,太夫人想起这一点,总还是会不好过。原本,老人家是打算将芳菲多留在侯府照看几年的。唯一能安慰自己的理由,也只能是想想叶昔朗容颜英俊又年轻有为。
虞绍衡与叶昔昭自然明白太夫人这情绪,私底下便在芳菲的嫁妆上多用了些心思。叶昔昭初一着手时,虞绍衡便给了她几万两银子,让她只管放手筹备。
叶昔昭私心里,生怕日后娘家委屈了芳菲,筹备嫁妆、花银子的时候也是毫不手软。嫁妆是有抬数的,不好在数目上超出去,却能将一事一物置办得精益求精。不论是衣饰、头面、衣料、器皿,都是精挑细选,陪嫁的田产、宅子也是分别挑得最易打理、地段最好的。
在这之余,太夫人也拿出了一笔梯己银两,让叶昔昭交给芳菲。
而芳菲虽然年纪小,却是知道深浅,不会不明白侯府对她的寄望——好生度日,与叶昔朗齐心协力,维持相府的和睦,不要让相府闹出事情殃及侯府是最重要,这可是多少真金白银都买不来的。
起先,叶昔昭其实担心过,自己与太夫人、虞绍衡为芳菲婚事做的这些,二房、三房会不会有异议。但是两房一直安安静静,从不曾介入这件事,甚而是有意约束着房里的下人,不可打听这些细节。之前总是帮着叶昔昭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的三夫人,在这段日子更是静静留在房里,抄《女戒》,绣经文。
太夫人与叶昔昭为此很是欣慰,甚至于,太夫人在这件事情上,对三夫人的欣赏更多一些,笑道:“改到这种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叶昔昭认同地微笑。
芳菲的婚事,叶昔昭是必需要紧锣密鼓地筹备,而对于芷兰与长安的婚事,她却是一直慢悠悠地进行着。
先是找了个由头,见过几次长安的爹娘,见两人都是憨厚朴实,这才找了人来回说合,将两人婚期定在冬日。
至于新竹、夏荷,分别比芷兰小了一岁、十个月,冬日再开始为她们谋取好亲事即可。夏荷前世嫁给的是叶昔寒身边的贴身小厮,因着终归是她身边的大丫鬟,公公婆婆夫婿都待她很好,今世若是没有更好的,便还如前世即可。
芳菲成婚前几日,太夫人不时去芳菲房里坐坐,说很久的话才离开。
这日晚间,叶昔昭服侍着太夫人歇下之后,也转去芳菲房里。
“大嫂。”芳菲笑着起身行礼。
叶昔昭过去携了她的手,“该嘱咐你的,太夫人想来都嘱咐过了,我与你来闲话几句。”
十几岁的小女孩,一听人说起出嫁的事,便会略略羞赧,芳菲也不例外。她微微垂了头,语声却不扭捏:“母亲与大嫂对我的好,我心里都清楚,却是不知该如何回报。大嫂能否指点我几句,日后也有个主张。”
叶昔昭与芳菲在大炕的小几两旁坐下,语声愈发柔软:“我盼着的,不外乎是娘家、婆家都是一团和气。我是觉得,唯有如此,我们才能按着自己的喜好、意愿过得更好。权贵之家若是人心不齐,谁也难得安稳。”
芳菲敛目沉思,轻轻点一点头,随即,清洌洌的眸子看向叶昔昭,认真地道:“若是听到、看到、遇到了人心不齐、各有计较的事情,我又没个主张的话,回来请教母亲与大嫂可以么?”
“自然是好。”说到这种事,叶昔昭的心情总是很别扭——亲上加亲固然是再好不过,可是这也意味着,相府——她娘家的事,会慢慢地为芳菲、太夫人所熟知——真是想想就汗颜。
芳菲看到叶昔昭的神色微有变化,又诚挚地道:“我儿时遭遇的是最为人不齿的家境,进京前又在几家人之间流离,见惯了落井下石、生性凉薄之人,更是明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自从到了侯府,再到如今,都是我不曾奢望的,我甚至一度认为自己因为身世飘零,一生再无安稳可言。不论何时,我都记得我每日做着下人的事、看尽人脸色的时日,到何时都不会因为到手的福分而忘乎所以。”
叶昔昭看向芳菲的目光透着欣赏。
芳菲抿一抿唇,轻声道:“我会安分守己度日,不会忘记我是从侯府走出去的人,竭尽全力,不给大哥大嫂平添烦扰。”
是这样聪慧的女孩,将别人刻意回避的她的过往平静提及,对眼下情形唯有感恩。不是谁都能始终对自己的境遇保持这般清醒自知的。
但愿她一直如此。如此,才真正是相府的福气。
末了,叶昔昭叮嘱道:“舒心的不舒心的事,日后尽管与我说。别委屈自己,也别委屈别人。侯府是你的娘家,我是你的嫂子,始终都要记得这一点。”
芳菲听到末一句,眼中有着感动、感激。
回房沐浴转到之后,见到穿着纯白衣裤的虞绍衡躺在床上,枕着双臂,一条长腿随意支起,神色平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