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琼没有说话,他问起马越儿子是因为他想到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宗族。那些让他想念的人将来或许都不会再见了。
短暂的沉默,甘宁身后跟着几个覆甲军卒抱着酒坛与烤兔子快步走了过来,“使君,酒肉来了。”
“好,淳于兄接着。”马越自甘宁手中取过酒坛,手兜着坛底丢过陷坑,淳于琼稳稳地接住也不忙着道谢,先赶忙一掌拍开尊盖低头深嗅了一口酒香,这才抬头对马越爽朗的笑道:“感谢马州牧赠酒,马兄请饮!”
马越一看这情形便直乐,这淳于琼真是好酒之人,一见酒瞬间自己就变成马兄了,这事有谱儿。想着马越有样学样,拍开酒坛的封盖,将上面封泥抹干净,这才遥遥地举起酒坛说道:“请饮。”
清洌的酒液入喉,腹部似有火烧,令人不吐不快,马越当下取过烤兔丢给淳于琼,笑道:“淳于兄权且果腹,荒郊野外比不上城中珍馐。”
“哈哈,十年前在北疆某家连弓弦都吃过,马兄这招待已经十分难得了。”淳于琼撕下一口兔肉,满不在乎地笑着,晶莹的酒液沾挂在颌下的胡子上尽显豪迈。
“十年前?”马越皱眉一想,惊喜地问道:“难道淳于兄上北疆,是汉军大败的那次吗?”
“是啊……不对,马越!”淳于琼也满面惊喜地问道:“难道马兄就是十年前那个在并州屠近鲜卑斥候,使我部安然回还的那个马越?”
“哈哈,是啊,那年我还小,因为兄长都赴了北疆,等到汉军大败的消息却没等到兄长,只得带着乡里恶少年前往并州寻亲,一晃十年了。”马越满面惆怅地回忆,转而又拱手端起酒坛笑道:“想不到淳于兄在那时便已经亲附战场,当饮!”
“饮!”淳于琼也没想到马越就是那个当年将名字用鲜卑血留在并州各地的那个人,谁能猜到那种事情是这个马越做的,只当是并州勇士,却不想是凉州的小蛮子,淳于琼也端起酒坛向下灌着。
淳于琼喝酒仿佛牛饮,马越是喝酒,浅尝辄止,偶尔言语豪迈起来也就才喝一大口。淳于琼那不叫喝酒,就像狂奔百里的骏马将脖颈埋入小河一般,每一次仰头都能听到洞洞的饮酒声,不过片刻马越估计淳于琼的酒坛估计只剩小半了。
喝罢了,淳于琼以袖甲抿嘴,这才抬头对马越问道:“马兄,还没问你,待我等投降,您打算如何处置某家这些放下兵器的兄弟?”
说到这事,马越心里一动,他敏锐地注意到淳于琼说到‘我等’这个词,看模样,淳于琼打算投降了,马越神采飞扬地说道:“淳于兄放心,这我已经有打算了,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本初兄在关东是怎么跟百姓说我这次起兵的?”
“嘿,还能怎么说,说你自凉州反叛,劫掠郡县之类的。”淳于琼摇了摇头,对马越说道:“我是个武人,弄不懂你们这些久居朝堂的人,无非想打仗罢了,非要说的冠冕堂皇。说真的,马越,你越来越不像个武人了。”
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武将,这决定了他不能再以武人的思维去思考问题,否则只能一步步走向暴虐。
“呵,我跟本初越想越像一类人了,我在三辅之地也说了不少他的流言,彼此彼此吧。”马越听了淳于琼的话突然觉得有些疲惫,深吸口气耸肩道:“我也很想回到自己还是个武夫的时候,可惜了。”
“马兄,到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吧,我们投降后,你打算如何处置我们?”
马越回指着西面说道:“我不会让你们与潼关的袍泽交战,我会派人将这些汉军兄弟送往三辅各地,让他们看看我马君皓是如何对待三辅百姓的。自出陇关,我对三辅百姓秋毫无犯,我要让他们亲眼去看。”
淳于琼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了然无趣地最后撕了一口兔肉,将骨头随意扔在陷坑中,仰头将坛中酒饮尽,怅然若失地说道:“君皓,帮我写封信吧,给本初,让他照顾好我的妻儿。”
马越看着淳于琼的表情心中猛然一惊,急忙问道:“你要做什么?”
“君皓,淳于琼,不能投降。”淳于琼表情平静地说道:“你要记住你的承诺,善待百姓,善待追随我的兄弟。”
说罢,淳于琼脸上神情一凛,猛然从腰侧拔出环刀,猛地仰天不甘地吼出‘本初’二字,环刀反手抹在自己的脖颈之间!
只一下,鲜血从颈间喷涌而出,甚至喷溅在马越脸上。
惊骇莫名的马越瞪大了眼睛正对上淳于琼艰难低头扯出片刻如释重负的微笑,庞大的身躯难以支撑铠甲的重量,直挺挺地躺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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