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敌人撤了!”
“使君,敌人撤了!”
无论称谓是怎样,在黑山部撤退时,整个城中几乎都是山呼万岁的声音,不断有将领与士卒跑过他的身侧用劫后余生般的欢快语调告诉他这个事实。
其实即便袁绍的目力能看清城头上每一个人,他也找不到马越的身影,因为凉州牧一直在督着城中临时召集的民夫将每一个受伤的士卒送下城头。
听到袁绍撤军的消息,马越低头看了看满是鲜血的手臂,抬手用手背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水,笑着说道:“让弟兄们休息一下,将不在的弟兄尸送下来。”
说罢,他再度指挥民夫将受伤的袍泽抬走,自己随之走向伤病营。
不到一个时辰的进攻,马越很清楚这对袁绍所拥有的兵马而言就像九牛一毛,这只是一场试探性的进攻,今晚或明日才是攻城真正开始的时候。
此外,今天也象征着自己与袁绍的战争正式打响。
伤病营中,到处是哀声遍野,马越在战前在三辅之地紧急募集所有医匠,不过真正抵达渭南的也不过百余之数,可就是这百余的医匠,已经足够令马越欢喜。
凉州州学能在两年的时间里培养出上百个基层军官,能够确保每一名屯长、队正、军侯都能听懂号令,甚至略微知道在没有长官时应该怎样依靠手中有限的士卒对敌军进行骚扰与袭击。但州学无法在两年的时间里培养出任何一个医匠。
对医匠而言,两年时光连学徒的资格都不够。
但这些事情对马越并不是太大的问题,他的军中每一名军官都明白粗粗处理外伤,这些东西在战阵中已经有足够的效用。
沸水消毒麻布、刀具,防止伤口二次细菌感染,骨折需要夹板帮助恢复,刀伤撒药粉后针线缝补皮肉……这些东西,他们都知道。
征募这些三辅医匠最大的作用就是查漏补缺,碾磨药粉。
伤病营中,马越看到了一个初步雏形的外科手术病房。他看到一个方才用城墙上撤下来的屯长、放下战斧盾牌,将手臂放在冷水中清洗,再放入热水烫一下。拿起一柄柄短小而锋利的刀锋,干净利落地将受伤袍泽中箭的伤口剖出一个三角,取出箭簇与接连的小块紧挨铁锈的皮肉,涂上药粉,取出沸水热过的纱布与麻布包扎。
一个短暂的取箭簇的手术结束了,中箭的凉州汉子满头大汗,在开刀去箭簇时忍不住地嘶吼,四五个将士死死按着,这才让整个手术快速完成。当药粉撒上时,那中箭的汉子口中出压抑的咆哮声,这场手术的痛苦要远远超过他中箭时的痛。
凉州优良的锻造冶炼技术保证了每一块披挂的甲胄都有足矣抵御箭矢的皮、铁双层甲片,有效地防止箭簇突破皮肉伤害内脏。
中箭的汉子虚弱地站起身来,为他开刀的屯长拍拍他的肩膀,二人一个表示感谢,一个只是笑笑。
凉州军的荣耀,并非仅仅荣耀在奋勇杀敌,而在于负伤后州牧会最大限度地保证伤员的救治,避免他们死于伤痛,死于伤口恶化。
短暂的交谈,屯长拍手呼唤下一个伤兵。中箭的汉子轻轻活动手臂,向营外走去,路过马越时心怀感激地单膝跪地,“属下见过将军。”
尽管马越是州牧,但每一名下级军官都更愿意称他为将军,这些粗俗的汉子并非不了解将军与州牧的区别,只是在他们眼中马越更像一名爱兵如子的将军,而不是高居刺史府对他们不闻不问的凉州大人。
凉州人并不认同什么州牧、刺史,朝廷这类官职在他们眼中只有一个称为,凉州大人。
“我记得你,你是从陇县应征的,伤势如何?”马越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装得像头牛,不错。”
“回将军,若敌军再犯,属下还能再砍他们八个!”受伤士卒言语间对马越充满尊敬,抬头笑着说道:“将军,那斧头真好用!”
“没关系,情形还没坏到需要伤兵再战的程度,放心去休息吧。”马越笑着拉他起身,说道:“如果情形真坏到需要你上城再战,我会在你前面。”
说罢,马越走出伤病营,他的心头带着些许沉重,走向城北。那里是丧于此役的凉州军的陈尸地,早在战斗开始前的坚壁清野,便每一日都有民夫扛着滚滚圆木堆积在那里,挖下了深坑。城中的匠人也都没闲着,一个个小木盒被赶至出来堆积如山,这些小盒子将成为凉州战士最终的归宿,被放在里面等到战事结束运回家乡。
凉州军士无论是否客死他乡,都必须火化,而且凉州军法规定,死去的凉州战士无法再与亲族同墓……他们将归入马氏墓葬,每一名阵亡的凉州军,都将在马越死后一同长眠,他们的骨灰将撒于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