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越点头,拍拍姜叙的肩膀,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显得苍白。转头对王双说道:“王双,你先带姜兄暂于县治休息吧。”
“将军,俺还能再战!”王双拍着腰间短剑说道:“袁贼太过可恶,姜兄长也要为兄弟报仇,咱凉州人有仇就要快报,可歇不得!”说着他一揽姜叙手臂横眉说道:“姜兄,稍后敌军入城,俺为你杀上双十,以告慰昆仲英灵!”
一贯儒雅示人的姜叙如今也竖起眉头,拱手对马越说道:“使君,姜叙请战!”
马越是万万不会在这个时候将姜叙派上战场的,他如今满心死志,若派他上城东很可能就回不来了,偏偏王双还是个一根筋,标准的边地少年做派。他急忙揽过二人说道:“二位,此时前方各地皆以布下阵势,你们暂且跟在我身边吧,一旦哪里出现空缺你二人便补上,如何?”
“诺!”
“姜兄勿要萌生死志,尽管袁绍砸坏了咱们的城墙,也还未到山穷水尽,城中仍旧有万余大军可以据守。”马越再度安慰姜叙道:“尽管你昆仲蒙难,他为天下而死,他的妻儿由凉州养活,你的侄子便是我的侄子,擎儿也尚在襁褓,他们正好有个玩伴。”
姜叙点头望向城东,忽地指着城楼上说道:“使君,敌军入城了!”
“打旗,稳住,不要贸然进攻!”马越看到城楼上攀爬的几名黑山军,吊桥被放下,城门渐渐开启,马越急忙命令身后旗兵打出旗语,他要等一个最好的机会。
成群结队的黑山军从城门入城,城中一条主要街道由城门贯穿。黑山军初一入城便见到远远地城中县署门前严阵以待的百十名凉州军。马越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从他们夸张的动作上看得出来,他们在笑,在嘲笑自己以区区百余人便据守城池。
想到这些,马越不禁莞尔……这些黑山贼将自己当傻子了。
笑话,一个傻子能统领凉州十郡三属国?那他妈你们的褚燕都能当皇帝了!
突然,城门处的黑山军中传出一声熟悉的牛角声,这个声音太熟悉了。牛角声很特别,特别到令人听到便不会轻易忘记。
牛角被吹响的呜呜声,将马越的思绪带回中平六年。那是震动天下的黄巾之乱,初任长水校尉在皇甫嵩麾下征讨冀州黄巾的那段日子中的一个夜晚。
那时的关羽没有一点名将气概,不过是勇力无双的冲阵猛士,斩将夺旗已不在话下,但初领佐军司马,尚有些力不从心。心中苦闷的关羽寻马越诉尽衷肠,那是个普普通通的夜,二人在营中饮酒,正碰上黄巾夜袭。
那是马越第一次在战场上遇见冀州褚燕,也是第一次遇见那个腰间悬挂牛角的黄巾渠帅,张牛角。
“老相识了。”
牛角声中,雄武的冀州汉子提着环刀统御前军走在街道上,他的目光中只有高立县署阶上的马越。
当年的青年将军多么倨傲,高坐马上轻易地命令军士冲散了无数黄巾力士,甚至提着人公将军的头颅去找皇帝领赏。
“马越,想不到你也有今日的末路穷途!”张牛角挥手间,刀口舔血的黑山汉子们左右分开,提着兵器准备探查左右屋舍可有埋伏。
就在此时,立在县署的马越猛然挥手院墙上的旌旗招展,县署中的战鼓齐鸣,猛然间整个东门口接连的屋舍中爆出凉州军悍不畏死的吼声!
“杀尽贼寇!”
院墙上纷纷翻出手持强弩劲弓的汉子,二话不说便抬弩搭箭向街道上的黑山军展开攒射。街道两侧的院门轰然打开,一个个操着兵戈的凉州军咆哮着杀出,很难想像搦战终日的他们如今还能爆出如此强的威势,一个个没有丝毫畏惧地冲入整齐的黑山军阵型。
眨眼,腥风血雨。
不过两千步的长街,到处残肢断臂与刀枪剑戈齐挥,冀州乡言与凉州羌语共舞。
纷乱的战鼓声中,张牛角没有一丝有余,在两侧出现大批凉州军士时没有一丝有余,握着环刀高高扬起,向着街道尽头的马越奔杀过来。
这场战争是朝堂政治的延伸,是经学治世的文士与边疆建功的武士争夺朝廷最高权力的纷争。张牛角知道,尽管他无法说得这么清楚,可他清楚地知道,这他妈不是他们的战争。
他们是谁,不过是些受招降的匪类,不过是想活下去罢了。
打完幽州打三辅,难道招降之后的日子就没个活头?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朝廷柱石,就非要让我们兄弟没了性命,才开心吗?
‘这不是我们的战争,但我们无法拒绝。’张牛角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着。他知道,只有杀死面前这个人,或者杀死身后高坐帅台上那个人,只有杀死这两个其中之一,他才能真正停止这场让他两万多个兄弟客死他乡的荒唐战争。
所以,他立在离县署不到百步的地方。隔着重重覆甲军士,对着马越扬起环刀,高声喝道:“凉州马越,可敢与博陵张牛角一战!”
这个男人不是个武士,他甚至除了一个名士嗤笑的黑山校尉之职外一无所有……但他是个武人,这是来自一名武人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