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初二年末,凉州、司州各地再竖募兵榜,大张旗鼓地招兵买马赶制军械。
三辅之地,民众怨声载道。
长安县,辅国将军府。
马越静静地跪坐案前,专心致志地绘制着一副涵盖凉、并、益、司四州及小部鲜卑的大型地图,另一边则是对照凉州西部古人绘制的西域地图,为凉州以西的空白地带绘制大略图案。
凉州的地图被他分为数块,其中有马有韩,亦有各地形成割据的将领名称,一个个在响当当的人物控制着凉州的土地与百姓,被他以强大的兵势聚拢在一起,形成如今强大的马氏势力。
并州则分为三部,董卓、吕布、刘豹三个名字代表三股势力。
司州半壁的三辅,才真真正正是他马越的地盘。
当天下间各州皆由数股势力控制时,象征马氏统治的地域已经占据了天下的四分之一版图。每每当马越想到这里,便从内心中油然生出自豪与忧虑。
他不该自豪吗?由小小彰山里走出,势力在十年中犹如脱缰野马般急剧扩大,让整个天下都知道自己的名字。他曾经被无数人看低,乃至忽视无视。但是现在,这天下还有谁能无视雄踞西北的庞然大物?
可他每当他胸中尽是豪情壮志欲图一揽江山之小时,韩遂、庞德、治无戴、董卓……这些名字又令他感到芒刺在背。
“笃笃笃”一连串的叩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将笔投在架上,抬头说道:“进。”
门扉开,程立拱手步入,抱着一摞皮卷放在旁边的几案上,这才坐到一边说道:“将军,这是你要的西域地图,有从人们在古籍中寻找的,也有过往商旅口述记录的,不仅详细仅可一观。”
“坐。”马越摆手请程立坐下,这才撑着双手放在几案上问道:“仲德,你听到百姓的厌战之心了吗?”
马越很长时间没有走在街市上听听百姓是过什么样的日子了,他已经离百姓这个词走的太远。但年末的募兵,让他感受到极大的阻力,扶风有失去四个儿子哭瞎了双眼的母亲扯烂了募兵榜。三辅各地今年不过募集到三千余军士,根本不足以让他动战争。
凉州更是不堪,连年的战火使凉州百姓民生凋敝,哪怕是修筑七条沟渠与平仓令都无法抑制百姓的饥饿。
战火燃烧地越旺盛,马越的地盘便越大,但战火并不能使百姓吃饱。
程立拱手,脸上仍旧带着严肃的眉目说道:“使君,如今您已尽收并凉二州,坐镇关西,难道还要再打下去吗?远征益州路途遥远,山脉横绝。西域之地尽为大漠黄沙万里。您想再立功勋是不错的,今逢大争之世,男儿必争,然百姓若不休养生息,各地必将由内部分崩离析,又谈何外与虎狼争锋?”
“你说的我都明白,可若不打,难道百姓就能足够富足了吗?”马越手指轻叩着几案说道:“三辅富庶,可每年还是有百姓向南奔逃,汉中更为富庶,所以我想要汉中。”
心中更多的忧虑,则来自于天下间那些他所熟悉的名字,他担心如果自己就这样止步不前,别人却在不停地进兵,东征西讨,当决战来临的一刻他还能稳坐高堂吗?
程立起身走到马越面前,看着几案上的地图伸手比划着说道:“使君且看,凉州人烟稀少,百姓多事六畜不课农桑,因而粮食不足,这也是凉州一直在打仗的原因。属下虽不是凉州人,但对凉州也多少有些了解,凉州的战争表面上来看是因为土地,实际上则是牧场与粮食的战争。”
“而三辅不同,三辅百姓厌战,多事农桑丝织,眼下百姓逃迁的原因是连年的战火烧到他们的家乡,不能继续生计,只能寻找安定的土地重新生活。他们不像凉州人,凉州人不需要土地,带着牛羊骏马四海为家,有牧草的地方便可以让他们过得更好。三辅百姓的土地是带不走的,一旦毁于战争,那便一无所有。”
“将军既为司隶校尉,当行朝廷职责,既然百姓厌战之心令将军都有所耳闻,那必是因为这种情绪已经被压至无以言表。”程立毫不客气地说道:“如果百姓不愿打仗,还未做好继续打仗的准备,那就说明是将军错了,将军便不能再打下去。”
铜炉烧的室内暖洋洋的,熏香袅袅地飘起来,马越有些无力的抬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不要打仗了,传令各地撤去募兵榜吧,同时将手令向各地,三辅百姓免除今年赋税,告诉兄长与董二兄,不打仗了,继续操练兵马,教导百姓务农桑。”
程立点头,拱手告辞,为自己披上裘袍便要离去,却听马越说道:“仲德等等,先不要走。”
“诺。”程立没有说话,再度坐回马越对面,静静地看着马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