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晓雨有些尴尬的笑着,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缀了一口。
“晓雨啊,你觉得我这茶怎么样啊?来来来,杯子放下,伯父来给你再添些茶水。”
朴晓雨放下手中的茶杯,对着马全胜微笑着颔道了一声谢谢。
“这是上好的碧螺春茶,入口清冽。”
“哦?还有呢?我可听不少人说了,晓雨姑娘知书达理,而且还通晓茶道。令尊朴老夫子在这海州城教书育人几十年,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又把自己的闺女给养成了一个、一个大、大家闺秀。呵!伯父是个粗人,也扯不出什么词儿来。让你见笑了。晓雨啊,我对你父亲可是敬仰得紧那!”
“这碧螺春是……”
朴晓雨微笑着开口准备说说这碧螺春茶,却又被马全胜打断了。
“晓雨啊,你看我这荷花池和秋月亭,还有我这前前后后、几进几出的院子怎么样啊?”
马全胜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秋月亭的一处栏杆边,抬眼望着眼前的荷花池。
朴晓雨见此,也缓缓起身,前行几步,站在马全胜的右侧后方大约有三步远的地方,望着秋月亭外的这方荷花池。
这才三月中旬,海州地区的这荷花还没影儿呢,这满塘的荷叶也是大大小小参差不齐的模样;肥大的绿色荷叶还很是稀少。这诗词里所说的那“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美好景致,看来还是要等再过上一段时间才能够看得到。
“伯父的这秋月亭和这眼前的荷花池很是相得益彰。唐代诗人刘禹锡有诗云“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这不同的季节或者每天不同的时辰,人站在这秋月亭中,想来这感觉总是有些不同的。而且若是到了那六七月份,这满池的荷花开了……”
“哈哈哈……”
马全胜站在那亭内栏杆儿边,双手轻轻拍打着身前的栏杆儿,听着身后朴晓雨的话语,突然仰头放声大笑起来。
“晓雨呀晓雨,你真不愧是出身于书香世家呀。可是你知道的、我马家却是出身于商贾。这面前的一方池塘呢,当初也就是、好像就是我那大儿子文才还很小的时候,他有一次和府中下人出去玩耍,不知道是在哪个河边採了些荷花、莲蓬,还有那莲藕回来。后来呢,他就天天嚷嚷着要出去耍、要去摘莲蓬。呵呵呵……他娘死得早,他们兄弟两个呢,这小的时候呀,虽说我这大院儿里下人侍女众多,可还是搞得我这个做老子的是不胜其烦。后来也没有过上几天时间,我就让人开凿了这方池塘,里面全都给我种上荷花。我让人直接到别人家已经满塘盛开的荷花池里去移植,花多少钱都不是个问题,只要我那大小子不再烦我就行了。过了没多久,记得是文元那小子、那个时候他好像才上了没几天几天私塾吧。每天回到家里来,就摇头晃脑的、在这荷花池边、背诵他在私塾里学来的的那《三字经》。有一天呢,他突然跟我说,爹爹、爹爹,如果这荷花池边能有个亭子就好了。我连问为什么要有个亭子都没问,就让人又建了这个亭子。过了好久,有一次我来到这亭子外,看见这亭上朝外挂着的“秋月亭”这三字儿的牌匾。我才知道,我的小儿子呀,他竟然已经连这亭子的名字都给取好了。他还让下人去那街上木匠铺子里制了块牌匾回来给挂上喽。”
马全胜说道此处,好似有些哽咽,竟是停顿了一会儿;秋月亭内一时间静寂无声。
“晓雨啊,我那大儿子刚才你也是看到了,我那大儿媳可是个好闺女呀;可是她却是出身于那柳家。文元喜欢你,把我那套《二十四史》偷了去孝敬你爹去了,还自以为得计、以为我不知道呢。那套史书在你爹手里也算是能够物尽其用了。晓雨,我看得出来,你也是喜欢我们家文元的。可是我马家毕竟家大业大,我马家需要的是一个、是一个除了知书达理之外,还要能出得了厅堂、见得了世面的少奶奶。等我百年之后,她就是马家的女主人,她除了养儿育女之外,还要尽心尽力的去做好她丈夫的贤内助,她甚至要为了我马家的存续去呕心沥血、甘冒风险。树大招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马全胜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也就只算是守住了祖业吧。人们都说我是这海州城的富、最有钱的人,可是有很多东西其实是不足为外人道也。晓雨啊,要进马家的门,你做好准备了吗?”
马全胜突然间转过身来,一双有些浮肿的眼睛,目光锐利的盯着眼前正默默站着的朴晓雨。
朴晓雨有些局促不安的眼神闪躲着,但最终又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朴晓雨微微昂了昂头,静静的看向面前正一脸严肃的马全胜,目光平视。
“晓雨谨遵伯父大人教诲。”
说完这句话,朴晓雨就又低下了头,不再吭声了。
秋月亭中,寂然无声里;隔壁院落里正传来马文才快活的叫喊声,还有那马文元大声起哄的声音;而却不见有柳絮絮的声音传来。想来她正面带微笑,看着这马家两兄弟在不停的嬉笑打闹着吧。
“好!”
马全胜看着眼前低头站立的朴晓雨,沉默半响后,朗声大喝了一声好。
马全胜又缓缓转过身去,望向秋月亭外的荷花池。
一阵微风轻轻的吹过,还远远没有铺满这方池塘的细细荷叶随风摇曳。
“晓雨啊!当眼前的这方池塘被荷叶铺满了、莲花盛开的时候,也就是你们读书人所说的、所说的那个什么‘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时候,我希望在这秋月亭中能够听到你说,儿媳晓雨谨遵父亲大人教诲。你明白吗?”
“晓雨、晓雨明白。”
朴晓雨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平静且坚定的、看向正背对着她的马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