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却并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在帝位时,自要为天下万物苍生着想,不过既然做出了选择,那么便放下一切。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背负着高山在阴影中踽踽而行的人,明明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还是在努力的向前爬行,只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前方。可现在的他,就像是放下大山走出阴影了一般,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明亮的,而他一直藏在心中的对顾流盼的感情,也随之暴露在了阳光之下,一切都是那么的舒心。
抬手,萧煜为她亲自拭去脸上泪痕,温柔的说道:“我不会让你成为白头宫娥,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是在何时何地何方,与卿不离不弃,可好?”
还未待顾流盼做出反应,只听众人惊呼。原来是赵太后被萧煜这番话气得,心疾发作,晕了过去。
事情就在慈宁宫的一片纷乱之中,暂时被揭了过去。没有人敢再提起这件事情,只是对于萧煜的心思,后宫之中的每个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理解,当然这其中也包括顾流盼。
经此一事,赵太后与萧煜的关系算是彻底的破裂了。对于这个儿子,她给予了太多的希望和希望,但因为先帝的缘故,她也给予了太多的恨与不满。
终于,心灰意冷的赵太后请旨前往宫外六安斋,愿用余生为皇帝祈福,为律国祈福,为天下的子民祈福。她这一生过得太累了,也该好好歇歇了。
灯火幽幽,慈宁寂静。
“太后,您真的打算……”岚秋看着满面疲劳之色的太后,担忧问道。自那日大病之后,赵太后便终日一言不发,身子刚见了些起色便向皇帝提出了这样并不似她往日行为的请求。要知道这赵太后是遇强越强的女子,否则又如何一个人将律国支撑到了今日?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跟从了赵太后几十年的岚秋也摸不清她心中在想些什么。
“是,哀家心意已决。民间都说: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哀家原以为将自己的亲侄女嫁给煜儿,便能够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可如今,还是应了这句老话。皇帝长大了,不再需要哀家这把老骨头了。平白的在宫中,难道继续碍他人的眼么?”赵太后大病初愈,在经过这么一气,语气愈发的虚弱疲惫起来,仿佛几日光景就老了十几岁。
岚秋心知赵太后离去的真正原因并非如此,而是因为她心中始终放不下当年先帝带给她的创伤,放不下这个心结。正巧皇上当时的样子,与先帝当年简直如出一辙。真正伤了太后的心的,是这个。
“要走了。也好,哀家为律国,为皇帝劳心了半生,也该享享清福了。岚秋,你就陪着哀家最后一次去看看老朋友吧。再见一面,这宫中也无事挂心了。”赵太后起身说道,将手递给岚秋。
夜风习习,吹得人周身有些凉意,更何况是杂草丛生的冷宫,在月光的照耀下,染上了一丝诡异与凄惨。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前,岚秋亲自在外把守。
简陋的屋中,赵太后端坐于桌边,华贵的服饰与这样的地方产生了鲜明的对比。在她面前坐着一个身着朴素的女子,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印记,却也掩盖不住昔日艳丽的容颜。她手持念珠,墨发如瀑。眉目之间,清淡恬雅,与世无争。若非出现在这宫中,定让人觉得是一位隐世高人。
“我明日就要离开这宫中前往六安斋了。”赵太后把玩着手中带着豁口的粗瓷碗,似与多年老友谈心一般的说到。
那女子双眼微眯,一手结印一手持珠幽幽道:“这么多年了,太后终于有心皈依我佛,当真是万民之幸。”
“你就不好奇,我为何突然做了这样的决定?”赵太后停下手中的动作,太后看着那女子。每当看到她这幅与世无争,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赵太后都会恨的牙痒痒。
那女子淡淡一笑道:“世间万物,有因必有果,因果循环。太后如今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自是有因。当然,这个决定也也将会成为一个前因,而所得到的果将会是万民的福祉,而这福祉有可能成为一个福因。如此因果连环,又为何要执着于那些前因?”
“那么你想不想知道,我当年救你一命的前因是什么?”赵太后突然笑问道。
那女子手中念珠略作停顿,随即释然一笑道:“人生不过是个过程,来这人世间走一遭也不过时一种经历。正所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又何须执着于生死?一念放下,万般皆空。”
“这么多年了,你真是一点没变。”赵太后笑道,“还是一如当年那般令人讨厌。你既然对什么都不在乎,凭什么这世间上好的东西都是你的?最好的家世,最好的父母,最好的容貌,最好的男子甚至于最好的爱情!凭什么我辛苦拼博一生,最后只换来如此凄凉的结局?你常说一念放下,万般皆空!这样的道理你怎么不与他讲?!为何他放不下你,他到死都放不下你!翎妃,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只有在这个地方,赵太后才能放下往日万千威仪,不顾一切的呐喊着自己心中的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