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代州繁峙县,出北楼口,就是大同府浑源州地界。
依桑河顺流直上,古今多有依水而建的自然村落,在晋地这等毗邻塞外的苦寒之地,自然情况更甚于江南富庶之地。
自本朝太祖以来,这里就是塞外军民屯兵之外,从洪武年间,就多有戍边的将士在此开垦荒地,后来渐渐形成了一个个依山傍水,多设堡垒的村镇。
桑河王家庄,也同样如此,祖先大多是从北直隶和晋南迁徙到此的军户,世代繁衍生息下来,王家庄也演变成为一个有一百多户的大庄子,按说虽然军户的生活不怎样,但是架不住桑河王家祖上出了一位千户。
传承下来,在就近的安东中屯卫里,现在王家子还有一位副千户当值,有这么个后台照应着,寻常时候,地方官府也不敢压迫过甚,些许劳役收刮,也轮不上桑河王家。
这日子,勉强也能过活,加上王家庄这一带的地形,虽然上好的水田都被人侵占了,但是临近河流取水方便,大伙也就安居乐业了。
起码比附近其他村子的人过的好的多,不过到崇祯五年六月初七,这一切都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庄子里王家大爷的二房,即安东中屯卫左千户所副千户王泰派人回来,说鞑子兵数十万之众南侵,王家庄一带已经不安全了,让庄子里的人全部进城去躲避。
同时还带来了鞑子南侵肆虐地方,残杀百姓的消息。这一下,没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了,整个庄子都开始行动起来,收拾行礼和粮食。就准备往城里躲。
可是王家庄历来就不怎么穷,所以大伙的东西,也着实不少,除开庄子里最穷的那几家,即便入城也是居无定所的,其余都收拾了一两天的功夫才勉强准备动手。
“爹。咱们还是赶紧走吧,鞑子兵的前锋离这里不远了。”
到了迁徙的这天,身为副千户的王泰,也亲自带着十几个卫所的军户,赶来帮忙,不过内心底的焦急。让他忍不住对自己的长辈们催促起来。
“安泰啊,你也这般年岁了,怎么性子还是改不了莽撞,咱们这里可是内地,鞑子兵就算过来,中途那般多的堡垒大军,都是吃干饭的?!”
王家大爷也不是吃干饭的。往年也是在卫所里当值的,要不是年岁高了,也不会让他这个最出色的二儿子顶缺了,此刻闻言就是不喜,忍不住呵斥了一句。
“爹,你别闲做儿子的不晓事,实在是这次,鞑子的兵锋太盛。我家指挥使连驻地都不敢呆了,连夜就跑到大同府躲避去了,北边的军户,都是孬种,没一个顶用的,听说广灵西边,多少村子都叫鞑子给害了啊!”
王泰内心急的都不行了,三日之前,就听到广灵出现鞑子兵马的消息了,而且都是骑兵,这王家庄离广灵中间就隔着几个堡垒,平时预警还成,可是让他们抵抗鞑子的兵锋,这不是扯淡么?
“那也是你们不中用,换我在时那会,那个鞑子敢入寇?敲不死他!”
王家大爷一听,顿时怒了,想他当值那会,万历皇帝还在,哪怕到他退下来,天启帝时,大同镇不也是压着蒙古鞑子打?怎么换到自家儿子时,连大同府都差点被攻破了,整个大同镇的脸都被丢尽了啊。
王泰一听,也没反驳,谁让这是事实呢,就要在劝,可是刚抬头一看,顿时脸色狂变,顾不上人伦礼仪,直接架起他的父亲,冲身后亲卫狂吼道,“快牵马来!”
那几个军户一听,也顿时愣了,可是有眼尖的,看着东北方向点燃的狼烟如柱,顿时也脸色狂变,这是预警啊,他们常年生活在这,谁不知道离王家庄东北不足十里的地方,就有一个军堡?这是五百人上下的鞑子兵来了啊!
“快走!爹,算当儿子的求你啦,快走啊!”
王泰一边扯着他父亲,一边招呼庄子里的亲戚长辈快走,甚至连些许财货都顾不上了,直接将他爹送上战马,也不顾古稀之年是否能够承受,就直接拉着战马狂奔,反正他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将他爹带走就行,至于其他人,看命吧。
“你这个杀才,后头都是你叔和你族兄,你身为朝廷的千户,怎能遗弃朝廷的子民于不顾?”
王家大爷虽然年岁已高,但毕竟是出身军伍的,这骑马的工夫还是没落下,但是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自家儿子身为朝廷治下的千户,却枉顾百姓的死活,闻贼讯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逃跑?!
王泰就更急了,吼了一声道,“我的亲爹呀,我哪怕手头真有一千一百人马,我也不敢和鞑子拼啊,他们可是要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