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藤彦堂这么一说,荣鞅越觉得空知秋买地这件事不容小觑。心头涌上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神情也随之凝重起来。
马峰心直口快道:“既然空知秋的目的不单纯,那咱们跟他接触的那几个地产商走走关系,他们至少会看在咱们荣记的面子上,不做那日本人的生意。”
藤彦堂不以为然,“咱们荣记的面子再大,能大的过他们心里对日本人的恐惧?”
荣鞅接着说:“彦堂说的没错,眼下时局如此,但凡有点良知的华族商人都不想跟日本人做生意,一旦跟日本人有来往,就会被扣上大汉奸、卖国贼的帽子。我想那些地产商跟空知秋接触的时候,心里也都是战战兢兢的。他们害怕得罪日本人,又想从日本人手里赚钱,又不肯让日本人占了大便宜,心里头要是没有一杆秤,他们早就把空知秋看上的地卖出去了。他们现在,不过是在强撑着。”
但是总有撑不住的时候,如果那些地产商心里最后的一道防线被击垮了,那空知秋就得偿所愿了。不管他有什么目的,这样一来他都会距离他那不可告人的目的更进一步。
马峰眉头紧锁,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叫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到他那两个兄弟的话。
他用抄着筷子的右手轻握,大拇指甲盖按着下唇轻轻滑动,“在龙城,哪个地产商的名下的地有咱们荣记多?空知秋想买地,先想到的应该是咱们荣记吧,他怎么没找咱们来买地?”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才来龙城没多久,对咱们荣记到底是心存顾忌。”藤彦堂在心里冷笑一声,很形象的给马峰打了个很形象的比喻,“现在荣记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座翻不过去的高山。他搭好了梯子,翻山越岭算什么,恐怕他都能登上天去。”
荣鞅定定的看着藤彦堂,“你想把空知秋看上的地从地产商手里买来,你可别小看了那个日本人。荣记商会虽然是龙城的地头蛇,但也是一块肥肉。谁又能保证空知秋不想吃了荣记?说不定这就是一个圈套,等着你往里头钻。”
马峰附和着荣鞅说:“大哥说的是,你把地买了,不仅便宜了那些地产商,还等于是把他们从日本人的束缚里解救出来。因为几块地,你就把自己的钱败光了,得不偿失啊——话说你拿下盛春来的厂子后,没剩多少钱了吧。”
正如马峰说的那样,原纺织大王盛春来倒台后,藤彦堂不仅把原盛世织染厂以麦凯的名义收购,还清偿了一大笔外债,他现在没有多余的资金去跟空知秋暗中周旋。
“所以我想请大哥、二哥帮我——”藤彦堂诚恳道,并低头拜托。
他自己现在是入不敷出,他能说自己现在连老婆本都没攒够么……
马峰见不得他这副低声下气的样子,粗声道:“把头抬起来!跟我们还那么见外,你有没有把我们当兄弟?”
“唇亡齿寒的道理。我跟你二哥都懂。这件事我自不会让你一人承担,荣记出面,比你个人出面要好一些。你也别把我跟你二哥想的跟外头那些人一样,我们可不怕日本人作祟。”
荣鞅一说完,马峰又接着:“同行的人都说咱们仨是小牛犊,初生牛犊不怕虎,何况那些日本人还不过是一只纸老虎。”
藤彦堂看着眼前两张不肖似却同样坚毅的面孔。他会心一笑。
“说起盛春来的织染厂。大哥、二哥,你们可能还不知道。我之所以不惜成本拿下盛春来的厂子,不单单是因为我看中那家织染厂的展前景好。也是因为知道盛春来倒台后,空知秋盯上了那家厂子,不过当时他在分神找关系着革命党据点的那副画,迟我一步出手。”他早该在那个时候。就应该察觉到空知秋在龙城还有别的目的,不怪空知秋隐藏的好。只怪他疏忽大意。
“盛春来倒台,跟我们荣记多少有关系,你买下他的厂子,怕招来闲言碎语。我不是不理解你,但是你怎么把那么大一个厂子交给了一个外人打理?”麦凯倒不是怨怪藤彦堂把肥肉丢到别人碗里,只是担心他上当受骗。到时候连本儿都捞不回来。
那个麦凯,他跟荣鞅压根儿就不认识。而且他和荣鞅跟藤彦堂认识这么久。也没现藤彦堂更没听说他什么时候跟姓麦的人来往过。
藤彦堂轻扬了下唇角,“盛春来的织染厂,在十三四年前,还是麦家的,他用卑鄙手段,把厂子从麦家的人手里骗去。这些都是老皇历了。在那更早之前,我奶奶带着幼小的我乞讨,麦家对我们有一饭之恩。当年麦家逢难,我没能力帮忙,现在我这么做也是想报答麦家那一饭之恩。大哥、二哥放心,麦凯那小子人还不错,我信得过他,他会将我投入到织染厂的钱连本带利的还给我的。”
荣鞅那千年不化的冰山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当初藤彦堂匿名买下盛春来的织染厂,一些知情者在他耳边谗言说是藤彦堂此举是想效仿盛春来,脱离荣记商会自立门户。他原本就不相信,今日听藤彦堂本人诉了一段过往,他心中更是释然,说不出的轻快。
“买地的钱,你就不用担心了,由我代表荣记出面,跟那些地产商谈谈。”
马峰还是有一点顾虑,“那些地产商,会答应把地卖给咱们么?”
藤彦堂失笑,“他们不答应,难不成把日本人想要的东西攥在手里,等着日本人接二连三的找上门么。二哥你之前不是还说,咱们把日本人看上的地买下来,等于是救那些地产商于水火么。比起日本人,他们更愿意跟咱们做生意。”
买地的事谈的差不多了,马峰宣布了一件喜事,马家的人同意他跟何韶晴在一起了,下个月22号,就是他们的大喜之日,他叫藤彦堂和荣鞅到时候一定要去给他当伴郎。
他还特别强调了一点,在他大婚当日,不许这两人穿的比他帅。
藤彦堂笑话他,“马爷爷才刚承认你跟韶晴的这段关系没多久,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把人娶进门,会不会太心急了。”
马峰神色有些讪然,“你们也知道嘛,我跟韶晴感情虽好,但也是奉子成婚,少不了有人在背后说闲话。她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总不能等到她把孩子生下来后再成亲吧,那样可不是只有被人戳脊梁骨那么简单了,说不定还会有人指着韶晴的鼻子当面骂她。我想让她带着马少奶奶的名分,堂堂正正的把孩子生下来。”
藤彦堂闭了闭眼,终是将翻白眼的冲动给忍了下来,敢情他这个二哥把细心都放在女人身上了,难怪在其他方面都显得那么小白。
他一张眼,就现马峰笑的特别欠揍。
马峰抱拳对藤彦堂和荣鞅各作了一揖,“二位,成亲和生孩子,都赶在你们前头了,真是对不住了。”
他这个歉意,实在没什么诚意。
藤彦堂眼中是意味深长的笑意,心中不以为然的哼哼道:二哥,生孩子你是赶在我前头了,成亲那可倒未必!
今天八月十三,距离中秋还有两天。
香菜,倒计时开始。
见藤彦堂忍不住唇角上扬,马峰可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他这是在为他与何韶晴终于能够堂堂正正的走在一起而感到高兴,就算他真是在为此事高兴,这反应未免也太慢了吧。
马峰忍不住问他:“你瞎乐呵什么呢?”
藤彦堂用餐巾布擦嘴时,将上扬的唇角给按了下去,生怕泄露心机似的。他目光闪烁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道:“没什么。”
马峰看了荣鞅一眼,不管荣鞅有没有察觉,反正他是从藤彦堂身上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