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时刻担心遇险或者被害的大裴兄弟后,春谨然整理整理衣服,又整理整理思绪,毅然回了正厅。
不料刚离开没多久的定尘竟已经站在正厅之中,春谨然一进门就愣住了,然后就看见主位上赫然坐着夏侯正南。老头儿的表情依然阴沉,但比之前被针锋相对时的震怒好太多了,尽管压迫感还在,却不至让人喘不过气。
然而春谨然还是下意识避开了夏侯正南的目光,先和定尘搭了话:“小师父,你这速度也太快了……”
定尘笑笑摇头:“不是我快……”眼神不易察觉地往主位那边示意。
春谨然立刻明白了。
该来的总要来,他垂下眼睛,暗暗深呼吸,然后转过身,抬起头,对着那张阴郁的脸绽出谄媚笑容:“庄主怎么没回去歇息?其实您就等个结果便好了,我这前后折腾了大半宿,破不破案的反正一条贱命,庄主却不必这般辛苦啊。”
夏侯正南轻微眯了一下眼睛,似打量,也似疑惑。
春谨然见他迟迟不说话,脸色又没有明显缓和,以为是自己的诚意还不够,索性豁出去了,也不要什么面子了,收敛恭维谄媚,直截了当垂抱拳:“之前春谨然一时昏,冲撞了庄主,现在这里,向庄主请罪!”
啧,还真是服软来了。
夏侯正南挑眉,眼里低沉之色渐缓,玩味之色渐升:“怎么春少侠回了一趟案现场,连性情都变了。反正都是死,老夫倒觉得之前的你,更有几分骨气。”
春谨然仿佛没听见调侃一般,语气仍平和坚定:“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是骨气,现错了之后敢于直面,也是骨气。”
“春少侠还真是在夸自己的方面不遗余力,”夏侯正南冷笑,“所以破晓在即,少侠便忽然现自己之前都错了?”
“其实答案一直都在那里,是在下太自负了,才冤枉了夏侯公子。”
夏侯正南愣了下,继而大笑起来,笑声中有趣味,也有轻蔑:“我居然还真以为你是个不怕死的。既如此,当初折腾那些干嘛呢,你以为找了夏侯山庄的不痛快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然后在江湖上声名大噪?别说你一个无名小卒,就是之前在这里的那些掌门帮主,想找夏侯山庄的麻烦,也得先把棺材预备好。”
春谨然原本真是诚心诚意道歉的,不管夏侯赋做过什么,杀人,确实是被冤枉了。可不能一逮着人态度好了就往死里讥讽吧。于是春少侠不高兴了,一不高兴,就也不垂了,也不抱拳了,也把刚下定的“保命决心”给忘了,梗着脖子就开始了奋力还击:“什么叫我当初折腾?指向夏侯赋的线索证据都快凑一麻袋了,我要睁着眼睛装看不见,才是真的对不起天地良心!你以为我愿意找夏侯山庄麻烦?你怎么不说你家公子非往麻烦里凑呢。他要不玩弄人家姑娘,能有今天这些事儿吗!”
夏侯正南刚被还嘴的时候只是意外,等听到后面,就坐不住了,嘴唇动了好几次,却总插不上话,到最后竟啪地一声,将椅子扶手捏出了裂纹!
春谨然吓了一跳,连忙放软了语气:“庄主莫急,我就再说最后一句,完后时间都给你,你爱说啥说啥,我保证不插嘴!”
夏侯正南怒目圆睁,刚要作,一直静默的定尘忽然开口:“庄主,春施主,我去院子里迎一迎众豪杰,您二位继续……呃,畅谈。”说完小和尚脚底生风,咻地就没了踪影,而且体贴地帮他们关上了正厅的大门。
春谨然黑线,出家人不是慈悲为怀吗,不指望你并肩作战好歹也留下来替我收尸啊!
定尘这一下让气氛稍有缓和,夏侯正南冷哼一声:“说吧,最后一句。说完了你上路也甘心。”
气氛缓和了,春谨然的气势也就断了,之前巴巴的口若悬河啥也不顾,现在却是真切看见了夏侯正南眼底深处的杀意。他虽然已经做了看不见日出的准备,但如果可能,他还是想看的啊:“那个,非得上路么……”
夏侯正南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想不出让你活着的理由。”
春谨然哀怨丛生:“之前我咬定夏侯赋是凶手,你杀我,行,现在我找到证据替他洗脱嫌疑了,你还要杀我,我也太可怜了吧。”
“你找到新的证据了?”夏侯正南眯起眼,总算来了兴趣。
“嗯,”春谨然点头,恢复正色,“之前我一直陷在被人精心布置过的局里走不出来,虽然靳梨云是撒谎,但也正是因为她,我才会再回现场,也才有机会找到真正的真相,”
“你凭什么说她撒谎?”夏侯正南语气淡淡的,倒不像质问,更像闲谈。
春谨然无奈地翻个白眼:“庄主,这里只有你我,扯这个还有意思么。他俩那时候要真在一起,您家公子还会等到靳梨云出面?早自证清白了。”
夏侯正南静静地看了他半晌,第一次放松地靠到了椅子上:“看来你真找到赋儿不是凶手的证据了。”
“嗯,”春谨然点头,不再有半点迟疑,“令公子是清白的。”
夏侯正南没再说话,可春谨然看得出,他也松了一口气。
即便权倾江湖,即便可以靠各种手段让夏侯赋脱身,也没有父亲希望自己的儿子是杀人凶手。
春谨然连忙再接再厉:“所以您看,也不是没有让我活着的理由的。我自打答应帮您查案,就这么废寝忘食奋不顾身,虽然中间是走了一点点弯路,但结果是好的,令公子清白了,苦一师太那边也有交代,山庄的宾客不会再认为您以势压人包庇儿子,最重要的……”春谨然看了眼窗外,满意咧嘴,“天还没亮。”
“可是你顶撞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