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并不曾欺骗太后。”只是话到出口的时候,到底她是无法说得直白,最终选择了委婉的说法。言下之意,既然对太后那是没有撒谎,那么那些话,就都是肺腑之言,实打实的实话了。拒绝太后的理由,就是她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陶君兰这样委婉的说法,二皇子到底还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顿时就觉得心中有些微苦。
没想到,她又一次的拒绝了。
想了想,二皇子仍是不甘心,便是提笔继续道:“即便寻常家,也未必能顺心如意。又何不留下一搏?”
陶君兰明白二皇子的意思,那就是:即便是按照她自己想的嫁入了寻常人家,也未必一辈子都能顺心如意的。肯定也有许多痛苦磨难,既然都是苦的,又为何非不肯留下来呢?
不得不说,二皇子这个概念是对的,是很有说服力的。她自己也明白清楚,的确事实也肯定是这样的。即便是寻常人家,家长里短,财迷油盐,哪里有不磕绊难受的时候?未必就能一直开心了。所以,留下是痛苦,不留下也是痛苦。所以倒不如留下来,至少还能和自己在意的人在一处。
可是,二皇子说对一些事情,却又说错了一些事情。苦涩一笑,陶君兰轻声问:“若是殿下母亲还在,您觉得她是留在宫中快乐,还是在宫外做个寻常女子快乐?是,或许在外头也有不痛快的时候,可是那不过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事情,这是所有人都会遇到的。不是吗?而在宫外,即便有这些烦恼,可是日子总是过得踏实的。”
而留在宫中,这样的踏实日子几乎是不可能的。陶君兰从青姑姑模糊的言语中早就猜到了,二皇子的母亲,并不是真就因为身体不好才会早早去世。而是另有缘由。
二皇子沉默了,甚至连心都有些微微的颤抖了。他没想到陶君兰会用他母妃来做例子,所以这番话对他的冲击是巨大的,是无与伦比的。让他措手不及,让他无法反驳,无法再用这样的理由欺骗自己,更无法用这样的理由去说服任何人。
好半晌,二皇子才又提起笔来,这一次下笔如又千钧,一笔一划都是自肺腑:“我不会让你如此。我非父皇。”事实上,若是可以,他是想郑重的,大声的对陶君兰说出这句话的。因为唯有那样,他觉得才能够表达出自己的决心和肯定。用笔,实在是太过苍白乏力了。几乎不能表述其十分之一。
不过,陶君兰却还是看出了二皇子的那种自肺腑的郑重和决心。她也相信,写下这句话的时候,二皇子几乎是在誓的。
可是……轻叹一声,陶君兰微微摇头:“殿下又何必如此?殿下生在皇家,长在皇家。难道还不明白,在这里,人人都是不由自己的。这和殿下心中想要做的是截然不同的。殿下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又如何能如此肯定的这样说呢?我也并非是不信殿下,而是我对这里太过畏惧绝望。殿下,我和太后说的那些话,都是没半点虚假的。”
顿了顿,不等二皇子再有什么反应,她便是又继续道:“况且,我的的确确是罪臣之女。您和我在一处,并不合适。不是吗?”
二皇子下意识的摇头。
陶君兰又道:“不仅是如此,还有别的原因。我毕竟只是一介宫女,何德何能能与殿下比肩?殿下觉得,我将来在王府,凭什么能占据一席之地?不仅仅是我,就是我的孩子,将来也只能是庶出。纵然是王府的公子,可是到底是庶出,天生就矮了人一头。就冲着这一点,我就不能接受。我可以卑微,但是我的孩子的决不能因为我的缘故而卑微低贱的。是,或许有殿下的宠爱,我不会受苦也没人敢瞧不上我。可是,殿下的宠爱并不能从本质上改变这一切,不是吗?”
二皇子的心缩紧了。他第一次觉得陶君兰是这样的伶牙俐齿,连珠炮似的问题,将他轰击得体无完肤,无从辩解。
陶君兰也意识道自己言语似乎太过犀利了,有些让人承受不住,心中一软不由得放缓和了语气:“殿下,我父虽然获罪,如今我已经是卑贱如尘。可是,我心中仍有一点点骄傲和坚持。所以,我不能答应。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完全就是下意识的从口中冒了出来。可见,她心中是愧疚的,是觉得对不起二皇子的一番心意的。
二皇子只觉得像是被人灌了一口黄连汤,一路就苦进了心底。他心里明白,这件事情,怕是真的没有回旋余地了。陶君兰……是铁了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