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之没有错,一丁点错都没有。
甚至……还值得褒奖。
可是……
杨业突然有一种撞墙的冲动,一口怒火憋在了心里,他看着这个不顾一切维护自己文章的少年,竟是哭笑不得。
周壁要吓瘫了,就算他脑子有问题,现在也该知道,自己被人坑了,而且是坑死了。
他艰难地看着杨业,踟蹰了老半天,方才期期艾艾地道:“大人……下官……”
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早已没了方才的嚣张跋扈。
而杨业终于有了反应,他脸色铁青,不等周壁说完,便已抡起了手,狠狠一巴掌煽了下去。
啪!
耳光很清脆,干脆利落,看来这位杨大人,显然深谙此道。
这一巴掌,代表了杨业的愤怒。
他愤怒于周壁有眼不识泰山,愤怒于堂堂教导,居然被一个举人耍的团团转,像个没有脑子的猪。
更愤怒的是,这件事……要该如何收场?
身后,可有无数看笑话的读书人呢,今日的事,你堵得住人家的攸攸之口吗?
最可笑的是,闹出这个天大笑话的人,居然无可指责,他的任何一个细节,都没有一丁点的漏洞。
甚至……一个人在学宫里闹出了这样的事,自己竟还要好好褒奖他一番。
这样丢脸的错误也犯。
真是该打!
周壁被打得脸颊高肿起来,却不敢捂脸,他深知,自己完蛋了,从此之后,在学生面前,哪里还有威信可言?而在上官和各院掌院心里,又哪里还有分量?
他只是战战兢兢的,不敢回嘴,不敢解释,甚至连一点被打之后的愤怒都不曾有。
他垂着头,呆呆地站着,完全了没了方才的嚣张和气焰,整个人好生狼狈。
杨业将所有的愤怒都泄在了这一巴掌上,而现在,他面临了一个无比头痛的问题。
这件事,如何收场?
他心里划过千丝万缕,看着陈凯之道:“你既入了学,为何没有在文院中读书,反而来此抄录文章?”
大功告成。
陈凯之没有露出得意的样子,这时候得意洋洋,乃是大忌啊。
因为双方的身份悬殊,陈凯之固然占着优势,可一旦惹怒了对方,鱼死网破,反而会使陈凯之陷入最糟糕的境地。
所以陈凯之朝杨业很有礼仪地行了个礼:“学生才刚刚入学,已向各文院投书,等待消息。学生在想,既然已经入了学,暂时却没有进入文院,索性就在文庙之中,抄录学宫之中各位先生们的文章,如此,也可使自己学问长进一些。”
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不入文院,我陈凯之以后就待在这里了,别人去书院,我来这文庙。
现在所有的读书人,都晓得了一个叫陈凯之的金陵解元,每日来这学宫,都在这文庙抄写,你们若是不怕被人笑话,那就继续当做没看见吧。
可是……你们若是要赶人,也没有这样容易,周壁就是前车之鉴,事实证明给你们看,我陈凯之可是撕逼小能手!
你们奈我何?
杨业一时哑然,竟不知该说什么的好。
你说他恼怒陈凯之嘛,又凭什么恼怒呢?人家为了维护你的文章,还闹出这么大的风波呢。人家陈凯之的所作所为,没有一处不是正当的,现在众目睽睽,还要刁难人家,反而显得学宫小气了。
杨业乃是学宫之长,他所考虑的事,自然而然都是站在更高的位置来权衡。
就如方才,他想要息事宁人,就要快刀斩乱麻,而且站在他的立场,他立即杀鸡儆猴。
可是现在,他的立场就完全转换了,他依然是想息事宁人,可决不能用杀鸡儆猴的方法,就算要杀,也该杀周壁这只鸡,否则非但不能息事宁人,反而会让笑话更大。
他想都不想,一锤定音,侧目看了文昌院的掌院刘梦远一眼,客气地道:“刘先生,你怎么看?”
刘梦远也不知道自己今日走了什么运了,我怎么看?我能怎么看?大人都问到了我怎么看,我当然……得……
刘梦远看了陈凯之一眼,最后道:“前几日,陈解元曾投书老夫,老夫对他,也颇为青睐,只是学务繁忙,竟是一时丢在脑后了,哎……老了啊,你看老夫这记性。”
杨业满意地点点头,虽是心里恼火,却还是含笑看着陈凯之:“从今日起,你便入文昌院读书吧。”
杨业这话音落下,陈凯之看了一眼外间依旧沸扬的人群,他的心也同时落了下来。
终于……马到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