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有什么可愉快的心事啊,换作别的人,一连遭受这么多打击,早就整日以泪洗面了。
“小姐,你不要难过,日子总会越过越好。”江铃在她身边坐下,认真的说道。
话没说完,谢柔嘉转过头。
“江铃。”她眼中隐隐有雾气弥散,“你还记得兰儿吗?”
兰儿?
江铃愕然,是谁啊。
兰儿是她的女儿。
她有多久没有再想起兰儿了,她甚至已经想不起兰儿的模样了。
那曾经的一切真的是一场梦吗?
谢柔嘉低头看着手,手上似乎抱着一个软软的婴儿。
虽然她长得瘦弱,但兰儿生下来却白白胖胖,为了让奶水充足。她喝了很多催乳的汤水,兰儿长的越的快。她听奶妈婆子们回来总是说,兰儿比谁谁的家的孩子高比谁谁家的孩子胖。
其实她和兰儿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除了喂奶,母亲并不让她接触兰儿。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是她记忆里最快乐的,她抱着软软的小小的女儿,看着女儿专注贪恋的吮吸自己的奶汁。女儿会对她吐泡泡,会对她笑。
而且女儿好似也知道只有这个时候能和自己在一起,越来越缠怀,吃奶的时间越来越长。
尽管如此,兰儿还是离开了她的怀抱,才八个月大,才能跟她咿咿呀呀的说话,连母亲都不会叫。
她以为那只是一场梦,兰儿并不是真的存在的。但是,为什么她今天会见到安哥。
安哥,她梦里的丈夫。兰儿的父亲。
她誓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少年,但第一眼她就认出了他。现在再回想,她其实对安哥也没什么印象。
那一年她十六岁,父亲突然告诉她要成亲了,直到洞房那一夜,她才见到了自己的丈夫。
印象里他二十岁左右,长的高大结实,当时昏昏灯下她没看清也无心看他长得什么样。
那是令人不堪回的新婚之夜,狼狈,慌张。还有应付任务的简单粗暴,她记得她实在疼的受不了了在他脸上抓了一道。然后就昏了过去,再醒来身边只有江铃,细心的擦拭着她的身子,安慰着她。
天亮的时候,她必须和丈夫去祠堂,这才又见到了安哥,她没有抬头看他,完成了祭拜,应付了族人恭贺她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安哥并没有跟进来,她听到仆妇安排他住在另外的屋子里。
但当夜晚降临的时候,她还是要面对他,那几日简直生不如死。
谢柔嘉的手紧紧的攥起来,浑身颤抖。
有人揽住她的,用力的拍抚。
“小姐,别怕别怕。”江铃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就跟那时候一样。
那时候看她消瘦惊恐一碰就碎的样子,江铃再也忍受不了去找了母亲和父亲,请求不要再逼迫他们夫妻行房。
“如果夫人老爷还真想尽快要一个孙女的话,就不要再这样做,若不然别说要不到孩子,大人都要保不住了。”
她听过别人描述的江铃当时说的话。
江铃说服了父亲母亲,她以为自己终于能摆脱了,但江铃却让安哥住进了她的屋子。
“小姐,躲避永远不会解决恐惧的。”她紧紧的揽着自己说道,“你要想过得好一点,就得去面对去接受,小姐,接受你的丈夫,不要害怕了,不要害怕他了。”
从此后安哥就住在了她的屋子,当然并没有再继续同床,他们在一起吃饭,一起在屋子里安静的坐着,她低着头越疯狂的看书,而安哥则低着头呆,不过到底是住在了一起,他们还是渐渐的熟悉起来,通过江铃的问话。
“大爷今年多大了?”
“二十了。”
“大爷叫什么?”
“安哥。”
“安哥是小名吗?”
“我只有这个名字。”
“大爷你喜欢吃这个菜吗?小姐最喜欢吃了。”
那边的声音明显的有些慌张,没敢回答,又似乎不敢不回答,仓促的嗯了一声。
“大爷喜欢看书吗?小姐这里很多书。”
“我,我不识字。”
“那没关系,我们小姐念给你听。”
江铃来推她,她恨不得立刻逃出屋子,但江铃紧紧的拉住她。
“小姐,不许逃。”她坚定的说道。
后来她就真的给安哥念书了,她和安哥也终于坐的近了些,她也觉安哥似乎比自己还害怕,她第一次大着胆子看了他一眼,看到了他黑黝黝的脸,眉毛是乌黑的,眼睛也是乌黑乌黑的,难看是不难看,为了下一代丹女,父亲和母亲绝不会选丑的赘婿。
“大爷怎么这么黑啊,将来生了小小姐黑乎乎的可怎么办。”
“好像说不是原本就是黑的,是晒黑的。”
晒黑的,那他一定是常年劳作的人,听到小丫头们议论的时候,谢柔嘉这样猜测,想到了他压在自己身上的沉重,以及那推上去硬的如同石头的肌肤,这记忆让她捂住嘴干呕起来。
她的干呕让很多人却高兴起来,但最终却只是空欢喜一场,父亲和母亲也等不得了,半年后再次要求他们夫妻同房。
不过这一次,或许是因为相处的熟悉了一些,比起前几次要好了很多,但是,还是痛苦,身体上的痛苦,心里的痛苦。
所以后来她对这段日子的印象,只有漆黑的夜里,她躺在床上,像随风狂摆的小船,手紧紧的抓着帐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不被黑暗和湖水淹没。
后来第二年她怀上了孩子,又生下了兰儿,这种日子便彻底的结束了,从她怀孕的时候起安哥就被要求搬出了她的屋子,再后来她就几乎没有见过他。
唯一的一次再见是她坐月子的时候,她正抱着兰儿喂,窗户被人猛地打开了,露出一张黑黝黝的脸看着她以及怀里的孩子,她当时吓了一跳,但看到他脸上欢喜时,她鬼使神差的没有喊出声,还将兰儿抱起来转向他,她看到他咧嘴笑了,露出白白的牙,但很快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就现了他,喊叫着将他赶了出去。
然后再见面安哥就成了冰冷的尸体,躺在地上,半个头都烂了。
他们说他是惊了马被马踩死的,看在兰儿的面子上,用了上好的棺木埋了他。
安哥就这样消失在世间,就像他来的那般突然。
她甚至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家里还有什么人。
再后来她也被赶出了家,离开了她的兰儿,死在了异地他乡。
这是梦吗?这难道仅仅是场梦吗?
谢柔嘉抱紧了双膝,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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