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岑家二房,他最看重的。还是岑三郎。而他最想要的,也是岑三郎。
当然,师从卜算子大师的岑二娘和岑大郎。岑墨山也很看重。
他又劝了岑二娘和岑大郎几句,得了那兄妹俩斩钉截铁的拒绝。终于死心。
长吁短叹许久,岑墨山让他的几个嫡出子女,陪岑二娘他们兄妹三个消磨时间,他自己回房,飞快地拟写了一份告假的折子,亲自揣着进宫去了。
当日午时,岑墨山在宫里陪圣上用了一顿食不知味的午膳,换来了五日的假期,待他申时回府,便除去厚重繁琐的官服,换上便装,又点了些随从和护卫,与岑家兄妹三个,骑马朝弘安府而去。
他们当晚子时抵达弘安祖宅。
岑墨山没有让岑二娘三个回西府,直接带着他们住进了东府,免得惊动其他长辈,扰了他们的清梦。
第二日一早,岑二娘趁着岑墨山带岑三郎去东府的正院,拜见族长和族长夫人时,叫醒岑大郎,与他一道回了西府。
岑二娘习惯穿男装,哪怕回到岑家祖宅了,也还是男儿装扮。她和岑大郎离开西府几年,守门的小厮早就换了人。那小厮根本认不出他们,直接把他们拦在了门外。
岑大郎和岑二娘报了姓名,又赏了那小厮十两银子,让他进去通传。
两刻钟后,岑二娘和岑大郎被人带着,进了岑三老爷的院子。那院子大门口左前方那块刻着“松竹雅居”的雨滴状大岩石,还是从前的模样。
院里的布置,也一如往昔,仿佛什么都没有变过。
可他们兄妹的心境,与几年前相比,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岑三老爷在起居室里等岑二娘和岑大郎,比起几乎一成不变的庭院,岑三老爷与当年相比,已然换了个人。
他的脸,皱得像老树根,呼吸一会儿快一会儿慢,手抖身子颤,眼神浑浊,头白多黑少,根处,已然全白,胡须也白透了。
整个人暮气沉沉,明明才六十,看上去仿佛已到耄耋之年,随时都可能西去。
岑二娘是医者,只消细看一下岑三老爷,就知道他已时日无多。
时光没有厚待这个老人,反而将他推上了黄泉路。
岑二娘心中有些快慰,又有些悲凉。眼前这个老人,一生错多对少,庸庸碌碌。他曾对他们一家,造成过巨大的伤害,尤其是伤害了她敬爱的父亲。
没看到他前,她很厌恨他,偶尔想起他,都控制不住地皱眉,恨不得永远都不要再见他。
可这会儿看见他,厌憎的情绪一下就淡了,看着他见到他们兄妹,高兴得身子乱颤,甚至笑出了眼泪,她忽然就无悲无喜了。
只是有些自内心地可怜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她本该厌恶他的,可血缘就是这么奇妙,再辅以时间的魔法,能抵消一切厌恨。
“祖父,您老了。”岑二娘与岑大郎叩拜过激动万分的岑三老爷,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温声道,“我们回来探望您了。”
“好,好,好!”岑三老爷一个劲地说好,兴奋得灰白的脸泛起了红光。“你们回来……就好!”
一直跟在岑三老爷身边照顾他的柳大管事,看到岑二娘和岑大郎,也激动得红了眼眶:“大少爷、二姑娘……你们终于回来了!三老爷这些年,一直很想你们。怎么不见二老爷、二太太和三少爷?”
“就是!”岑三老爷睁大眼四处搜寻岑三郎:“三郎呢?他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三郎正和大堂伯在东府,与族长议事。”岑二娘一听岑三老爷只关心岑三郎,完全忘了他还有儿子和儿媳,声音一下就冷了沉了:“他们商量的,就是您心心念念的归宗之事。”
“归宗之事?善!大善!”岑三老爷眼里又有了光彩,他顾不得招呼岑二娘和岑大郎,催着柳大管事:“老柳!快,快扶我去东府!大兄他们要商量归宗之事,怎么能撇开我呢?”
柳大管事见岑二娘和岑大郎面如冰霜,默默地站到一边,给岑三老爷腾路,他的脸上有些尴尬。
他扶着岑三老爷站起来,低声在他耳边提醒他:“老爷,大少爷和二姑娘还在呢?”
“管他们做甚!快扶我去见三郎!”岑三老爷喜滋滋地道:“咱们家的少年解元,我还没见过呢!都说三郎他有周郎之仪,诸葛之才。这可是咱们西府的骄傲和希望!老柳,动作快些!”
“耽误我见三郎,仔细你的皮!哈哈!老天有眼,咱们西府有三郎,何愁不兴旺!我也算有脸下去见祖宗了!啊哈哈!”
柳大管事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岑大郎和岑二娘,对上他们面无表情的脸,心里有些忐忑。
可岑三老爷是急性子,一直催着他快走,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扶着岑三老爷,甩下岑大郎和岑二娘走了。
“呵!大兄,祖父,不对,是岑三老爷,真是十年如一日哪。”岑二娘冷嘲道:“亏我方才见他又老又弱,还心软了。真是……”
“你又不是今日才知他是什么德行!何必为这种人伤怀!”岑大郎虚扶着岑二娘朝外走,“走,大兄带你去转转咱们从前的院子。看看都有什么变化。”
“好。”岑二娘重新扯起微笑,跟在岑大郎身后,出了屋子。
西府除了“松竹雅居”没什么变化,原先岑二爷的墨敞轩,林氏的暖梅堂,岑大郎的梧桐院和岑二娘的梅园,全都变了模样,名字也换了。
府里的仆人,也基本上都换新了。
岑大郎和岑二娘跟着柳大管事派来给他们带路的常随,一路走来,没看到几个熟面孔。
岑二娘和岑大郎转了会儿,坐在梧桐院那株百年梧桐树下的石凳上,仰头望着枝桠。她颇为感慨:“西府什么都变了,不再是从前的模样。看看如今府里的景致,真是……不如不归!”
“这里本就不是我们的家,管它变不变。”岑大郎无所谓道:“你有闲心感慨这些,不如多想想,怎么帮他尽快继承西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