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飞絮流花,暖风袭人。
刘家少夫人何牡丹坐廊下,微眯了一双妩媚凤眼,用细长银勺盛了葵花子,引逗着架上绿鹦鹉甩甩说话。每当甩甩说一句:“牡丹可爱。”她便奖励它一粒葵花子,语气温和地道:“甩甩真聪明。”
甩甩熟练地将瓜子壳吐出,咽下瓜子仁,用爪子刨了刨脚下横杆,横着踱了两步,自得地道:“甩甩真聪明。”
牡丹笑出声来:“是,甩甩真聪明。”
“少夫人,您该午睡了。”一个穿着粉绿色半臂,束银红高腰裙,圆脸大眼丫鬟走过来,笑嘻嘻地对着甩甩做了个鬼脸,作势要去打它。
已经十多岁,成了精甩甩根本不惧,怪腔怪调地叫了一声:“死荷花!”那腔调与牡丹身边另一个丫鬟雨桐娇嗲糯软,还要转几个弯声音一模一样,只是配上甩甩怪腔调,怎么听怎么好笑。
雨荷没有如同往常一般放声大笑,悄悄地瞟了牡丹一眼。牡丹面无表情,站起身来将手里银勺子递给一旁站着小丫鬟恕儿,抚了抚身上那条石榴红八幅罗裙,转身往里走。
雨荷瞪了甩甩一眼,低声骂道:“笨鸟!以后不许再学那不要脸雨桐。不然不给你稻谷吃!”也不管甩甩听懂没有,提了裙子飞地朝牡丹离去方向追了过去。
“少夫人……”雨荷刚喊了一声,就被走廊头那个高挑身影吓得闭了嘴。她用速度立定站好,手贴着两腿,以牡丹铁定能听到声音响亮地喊了一声:“公子爷!”
刘畅掸掸身上那件精工细作墨紫色团花圆领锦袍,淡淡地“嗯”了一声,背着手仰着头,慢吞吞地踱到牡丹房前,雨荷赶紧上前,将精致湘妃竹帘打起,请男主人进去。
刘畅一双略显阴鸷眼睛静悄悄屋子里扫了一圈,道:“少夫人又午睡?”
雨荷殷勤地送上茶,点头哈腰,略带谄媚地道:“是,少夫人早上起来,就觉得头有些晕。”边说边偷看刘畅表情。
刘畅浓密挺拔眉微微挑了挑,“请了大夫吗?”
大抵是今日他脾气有些好得出奇,雨荷有些不安:“少夫人说是老毛病了,多躺躺就好,用不着麻烦大夫。”
刘畅不置可否,突然抬脚往里走:“你退下吧。”
雨荷看见他动作,吓得一抖,脸上笑容越谄媚:“公子爷,奴婢替您打帘子。”
刘畅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从两片薄唇里硬邦邦地吐出一句:“下去!”
雨荷脸上笑容倏忽不见,垂着头倒退了出去。
刘畅立帘外,透过水晶帘子,把目光落那张宽大紫檀木月洞门架子床上,床上挂着樱桃色罗帐早已半旧,黄金镶碧凤帐钩闪烁其中,粉色锦被铺得整整齐齐,并不见有人睡上面。
刘畅皱了皱眉,把目光落到窗边那张被春日阳光笼罩了美人榻上。
果见石榴红长裙从榻上垂下,旖旎委地。牡丹斜倚榻上,用素白纨扇盖了脸以挡住日光,象牙扇柄上浓艳紫色流苏倾泻而下,将她纤长脖子遮了大半,越衬得那脖子犹如凝脂一般雪白细腻,让人忍不住想轻轻摸上一摸。
刘畅喉结微不可见地动了动,情不自禁地将目光移牡丹穿着那件豆青色绣白牡丹小袄上,素白牡丹,偏生有着金黄艳丽蕊,绣前襟上,一边一朵,花蕊日光下灼灼生光,妖异地吸引人。
刘畅立帘外低咳了一声,牡丹纹丝不动。
“牡丹!”刘畅掀起帘子,大步走进去,水晶帘子他身后出叮叮当当脆响,煞是好听。
久久听不到牡丹回应,刘畅眼里涌起一丝怒气,勉强压了声音道:“又说身子不好,干什么又这样随意躺着?起来到床上去,当心病加重了又闹腾得阖府不安。”
牡丹浓密卷长睫毛纨扇下轻轻颤了颤,唇角漾起一丝讽刺笑。十指纤纤,取下覆脸上纨扇,慢吞吞地坐起身来,脸上已是一派温婉:“夫君可是有什么事?”
她背对着光,微眯了眼,嘴唇鲜红欲滴,还带着刚刚睡醒茫然,神态慵懒迷人,刘畅心跳不受控制地了一拍,张口便道:“没事我就不能过来了?”
他语气前所未有柔和,牡丹有些讶异,随即垂下眼,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那一大盆开得正艳魏紫,淡淡地道:“使人来抬去好了。只要莫折给人戴,借三天三夜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