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行得万年船,在官场之中尤为如此,关成仁虽是七品父母官,可附郭知县无人权,在武昌城中他就是个最低层的小虾米,做事战战兢兢,不得不谨小慎微。
好在他已经了解整个事件经过,虽然明知道李秘和熊廷弼并无过错,虽然明知道康纯侠是自讨苦吃,可眼下的状况就是康纯侠奄奄一息,李秘等人安然无恙,康家老君来讨要说法。
有时候在官场之中做事,过程并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关成仁也就刻意忽略了事件的过程。
毕竟李秘不过是外来的武举士子,而且还是来投靠熊廷弼的,熊廷弼已经窘迫潦倒,李秘还想着来投靠,可见李秘也并无背景后台,起码在关成仁看来,事实该是如此的。
所以为了平息康家老君的怒火,让李秘等人背一背黑锅也没什么不可以,若李秘和熊廷弼真的晓事,这件事上就该逆来顺受,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虽然他明知道李秘和熊廷弼连康家都不怕,但大象能踩死狮子老虎,却拿老鼠蚂蚁没办法,有时候县官不如现管。
李秘的来历还不清楚,但想来也不是甚么将门子弟,不过关成仁对熊廷弼却一清二楚。
这孩子出身贫寒,家世微薄,朝中无人,而武举考试需要县衙具保,若他不妥协,关成仁完全可以不给他具保,也就是说,熊廷弼要么乖乖听话,要么连武举考试的资格都要丢掉!
康家老君或许拿李秘和熊廷弼没办法,但他关成仁却可以!
念及此处,关成仁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悄悄说与康家老君知晓,此时老君才晓得,孙儿竟是中蛊,倒是她误解了李秘和熊廷弼。
不过她是何等高傲之人,适才对李秘等人撂下狠话,如今要她就此罢休,脸面又搁哪里去?
于是她便朝关成仁道:“知县大人果真是明察秋毫,不过这两个竖子打我家宝贝孙儿,终究是事实,老身教训他们也总是没错的,他们竟然连老身这个老婆子都要打,你这江夏治内可还有法度?”
关成仁心头暗骂,这老婆子讨不到便宜,最终果然还是要压在自己头上来,不过他面上却仍旧是尴尬笑了笑,康家老君道:“老太君且息怒,这些个孩儿年轻气盛,总觉得自己可以横行无忌,多少有些失礼,待本官好好教训一番,也好教他们如何为人处世,老太君宝刀未老,这些黄口小儿哪里能伤得老太君,让他们认个错也就算了,到底是找出凶手,给纯侠解蛊要紧的。”
康家世代住在湖广,对苗家土家族等养蛊的草鬼婆也是有所耳闻,知道蛊虫的养育法子各有不同,需要养蛊人亲自解蛊才成,否则中蛊者是必死无疑的。
虽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但老太君的脸色却没有太多缓和,毕竟她康家是名门望族,关成仁是个外来县官,是不敢招惹康家,甚至许多政务的施行,都需要康家来支持。
所以康老太君只是冷哼了一声,似乎在等待关成仁的措置结果,关成仁知道康家老君已经默认了他的方案,便也微微拱手,而后走到了熊廷弼和李秘前面来。
“熊廷弼,尔等殴打康家公子,这是不争之事实,众人也都看在眼里,如今康纯侠性命垂危,老太君来讨公道也是无可厚非,尔等去连老太君都打,眼中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关成仁这么说基本上是为此事定了调子,也明确表现出自己的立场来,言外之意无非是跟老太君作对,就是跟他关成仁作对,若知情识趣,还是低头认错的好。
关成仁刻意不去提中蛊之事,李秘也看得出来,这位知县该是了解事情经过,只不过是单纯为老太君找个面子和台阶罢了。
关成仁见得李秘和熊廷弼沉默不语,便压低声音,朝熊廷弼道。
“廷弼啊,你文武底子都不错,今番乡试是没有问题的,可不要因为一时冲动意气用事,而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啊……”
“康家老太君如何说都是长辈,晚辈给长辈认个错也无可厚非,没人会说你甚么,只要认错,这事儿也便揭过了,何必来回拉扯,纠缠不清?”
“本官也是爱才心切,才与你推心置腹提点则个,你若连这个都不明白,也不用参加武举考试了。”
关成仁虽然说得好听,但连李秘都听得出威胁之意,若不给老太君认错,只怕熊廷弼考试的事情就悬了!
李秘也不是不懂变通之人,若真能够息事宁人,认个错也无妨,面子这东西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的,又何必在乎别人的眼光。
熊廷弼出身卑微,正是想靠着武举来迹,他是个胸怀大志之人,否则也不可能学有所成,对于自己的前程,应该也有着自己的计划,正要为了这个事情而毁掉一切前途,殊为不值啊……
李秘正要放低姿态,与关成仁讨价还价,希望这件事能够不了了之,大家都不去提,也就这么过去了。
然而熊廷弼却坚决地摇了摇头,朝关成仁道:“明尊苦口婆心,在下也感铭肺腑,不过是非曲直总有公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熊某于此事问心无愧,实在无错可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