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倭人既残暴嗜杀又谦卑的两面性格相似,蒙人也有热情好客与残忍的两张面孔。当面对敌人时,他们不会有任何的怜悯之心,往往连小孩妇人都不会留,而当他们招待客人时,却又会倾尽所有,即便你的身份还不如他。
察哈尔部在招待前来“送礼”的盖乞部人时,就遵循了这一原则。即便盖乞部论势力和察哈尔部根本没法比,他们也会全心全意地进行款待,当然,这或许也有禾齐斯想招揽他们的意思在其中。因为木图他们是在接近傍晚时才来的他们部族,所以头一日是来不及准备东西为他们接风,只等次日再大摆篝火宴席也不迟。
对此,木图在禾齐斯面前表现得很是感激,几次拍着胸膛说今后盖乞部一定会以察哈尔部马是瞻。同时也很小心地提出是不是可以准许对方用自己送来的食物作为本次宴会的用料,也算是盖乞部对察哈尔人的一点心意。
对于这样的简单要求,禾齐斯很是大度地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他觉着东西既到了自己手里便是自己的,拿出来招待原来的主人也没什么问题,何况这还是木图自己的要求呢。但他却不知道,自己已一脚踏进了死亡陷阱之中。
如果今日是在中原地区,必然是个合家欢乐,举家团圆的好日子,因为这正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但对于蒙人来说,就没有中秋的概念了,不过今天对他们来说也一样是个好日子,在众人一番忙碌之后,待到夜晚降临,篝火便熊熊燃烧起来。
察哈尔部的人全都聚集在一起,围着火,唱着歌,跳着舞,还吃着从篝火里直接取出来的烤牛羊肉,真是好不快活。而一些男人还敞开了肚皮直往自己的嘴里灌着马奶酒,虽然这酒让杨震这样的汉人吃不习惯,可对每一个蒙人来说,却已是极佳的享受了。
在篝火堆的最前方,是一座足有两人多高,方圆丈许的大篝火,在这一边,就坐着本次欢聚的最重要几人——禾齐斯、木图等人围火而坐,一边吃喝,一边大声说笑着,看起来已亲如一家。
禾齐斯此时正咽下一大块肉,随后抹去嘴边的油腻道:“木图,你看我们这察哈尔部可还兴旺吗?在这草原上,能与我们抗衡的部族可着实不多了哪。”
“察哈尔部在草原上的势力之大,是人所共知的。就我看来,能与你们相抗的,或许也就只有俺答汗了。不过他已年纪老迈,恐怕也活不了几年了。”木图赶紧顺着对方的意思道。
“既然如此,你们盖乞部何不归附过来呢?”禾齐斯说着,一双大眼盯着木图:“你放心,只要你肯归附我们察哈尔部,权力一定要比当盖乞部的族长要大得多,还不用整日里担惊受怕。另外,你的族人日子也能过得好些。”
听禾齐斯说得如此好听,木图心里却是一阵冷笑,因为他很清楚,这只是对方为了吞并自己的盖乞部所说的大话而已,若自己真率部归附了察哈尔部,只怕绝大多数族人都可能沦为最底层的牧民,甚至被人当成奴隶。
见他沉默不语,禾齐斯又是一笑道:“而且以木图你在草原上的名声,在我部中也必能谋到一个好位置,说不定脑毛大回来,还会把我现在的位置给你呢。”
对方都把话说成这样了,木图当然不可能再不作回应,便笑了笑道:“其实我盖乞部确实生存艰难,若是能得到察哈尔部的庇护,自是再好没有了。至于我个人的荣辱倒是无关紧要。只要脑毛大族长他不嫌弃,而且察哈尔部的朋友又肯接受的话,我们盖乞部是愿意完全归附察哈尔,成为你们当中一员的。”
“哈哈,那就好,那今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来,我再敬你一碗。”听他这么说来,禾齐斯自然大为欢喜,笑着端起了金制的酒杯,冲木图一举道。
木图的目光落在了这只在火光中闪闪亮的杯子,心里却是感慨万千。这察哈尔部确实要比自己的盖乞部强太多,也富太多了。自己平时只能用破了口的陶碗喝酒,而对方用的却是纯金打造的酒杯,这对比实在太鲜明了些。
不过很快地,他就把这点心思隐藏了起来,笑着举起手里的酒杯,和对方碰了一下,随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随着两族主事之人的意见达成一致,这次宴会的氛围就达到了顶点,两族族人之间,以及族人内部之间,就推杯换盏,大吃大喝起来。还有些热情奔放的,在喝下一定的酒后,便开始起身,围着篝火边踏边舞,尽情地宣泄起自己那兴奋的心情来。
只是察哈尔部的那些人都未曾觉察到,盖乞部的人虽然也和他们一样喝着酒吃着肉,但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去碰那些烤得色泽金黄,喷香扑鼻的羊肉。即便是有察哈尔人很是客气地将这些羊肉摆到他们面前,他们也会不着痕迹地将肉又传给旁边的察哈尔人,而只吃牛肉等其他食物。而当他们瞧见察哈尔人大口大口地撕咬着那些羊肉时,眼底深处便会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笑意来。
一场欢宴直到月上中天,三更左右,才终于结束。
因为天气已渐渐转寒,草原上又比南边中原地区更冷些,所以即便大家身旁都有篝火,在有帐篷可住的情况下,多半人还是迈着醉步回到了各自的帐中歇息,只有那些因为喝了太多酒而烂醉如泥的家伙才会露宿在篝火旁,呼呼大睡。
一时间,整座察哈尔部落营地就没了之前的喧闹,只有时不时响起的呼噜声才提醒着人们之前曾有过这么一场欢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