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最叫人难以忍受的,往往是你明知道事情会往某个方向展,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冯保本以为凭着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早不可能遇到这种情况了,但今天,在万历跟前,他却再次碰上了这种无能为力的场面。虽然他很清楚杨震的意图所在,也知道天子很容易就被其说服,但他就是无法开口驳斥,或是让杨震闭嘴。
因为冯保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别看他现在权势极大,只在张居正一人之下,但在天子跟前,他依然只是个奴婢。若不想惹来万历更大的不满,他此刻就只能沉默,权当什么都没有听见,权当自己压根就不在这儿。
在这么难受地等了半晌之后,冯保终于看到万历从沉思里回过神来,只看其面色,自幼将之带大的冯公公就只觉心里一沉,知道皇帝已被杨震那番话给说动了。
“杨卿所言确实在理,朕也深明那些守边将士之苦,若是连最基本的生存都难以保证,他们做出那等选择也确在情理之中。现在,那些将士能知错而改,再次回到军中,便是对朝廷的信任,朝廷确实不该再追究他们的罪责了。”万历果然是被杨震说服了,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陛下圣明。若那些将士知道陛下如此维护自己,势必感恩戴德,今后再不会做吃有损朝廷之事,在与敌交战时也必更加用命!”杨震明着是在夸赞天子,暗地里却是在提示皇帝不能只是随口说说。
“大伴。”果然,万历也立刻明白过来,转头对一旁的冯保道:“传朕的旨意,自今日之后,不得再争论山西兵变的对错,只要他们还肯为朝廷守边,就是我大明,就是朕的干城!”
冯保听到这话,脸色再是一变,好嘛,这下是彻底把自己原先打算借着他们随意招抚乱军的做法进行打击的计划彻底破坏了,这个杨震确实是深受天子的信任哪。我却该怎么办?
“大伴……”见冯保没有答应自己,万历又有些不耐地看了身旁的近侍一眼:“你听明白朕的意思了吗?”
如果此刻有其他臣子在场,倒还能出口反驳一下。但现在只有冯保一人,他却不可能反对的,只好阴沉着脸低头答应:“奴婢遵旨。不过……兹事体大,陛下是不是该和张阁老商量一下之后再明圣谕哪?”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稍作拖延,看能不能打个时间差,找人来觐见。
“不必,之前张师傅就说此事可由朕自己做主,就不必去打扰他了。”不想万历却很干脆地一摇头,拒绝了这一提议。确实,之前张居正因为觉着此事并不是太过要紧,也想看看皇帝是如何处理的朝中不同意见的,便说过这样的话,现在正好被他拿来堵住冯保的嘴了。
“……奴婢遵旨。”无奈之下,冯保只能苦着张脸低头答应道。而待其抬起头来时,却已用很是阴毒的目光扫了杨震一眼。
而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当他的目光扫过去时,正好也迎上了杨震那对带着浓重杀意的眼睛,四眼相交,竟叫冯保的心里也是一慌:“这小子好大的煞气,他竟如此敌视我,完全不怕与我反目吗?”
虽然杨震从胡戈那边打探到的消息是说唐枫死于锦衣卫的手里。但他心里却也很清楚,这一切必然是冯保在背后指使或是默许的。再加上之前的一系列事情,让他很快就得出了一个清晰的结论,自己眼下最大的敌人就是冯保!
既然心中已有了定论,杨震就不想再作掩饰,反正对方也早已在想尽办法对付自己,那自己索性就摆明了车马与之一战便是,也省得再委屈自己与此人虚与委蛇。
两人这一次的目光交流只在转眼之间,其他两人并未觉察到这其中的变化。所以在听到冯保答应一声后,万历便满意地一点头,旋即又想到了什么,看着杨震二人道:“既然大同兵变一事罪不在那些将士,那两位爱卿此番能在短短数月间平定乱局,并把罪魁刘应箕等一众官员捉拿归案,便是对朝廷有大功劳的。朕自当有重赏才是,你们想要朕赏你们些什么哪?”
“臣等深负皇恩,又得陛下如此信重,自当全力为陛下分忧,不求赏赐!”杨震和钟裕在对视了一眼后赶紧道。
“哎……朝廷自有法度,功必赏,过必罚,岂能戴薄了二位卿家而使满朝臣子寒心呢?”万历却一摆手坚持地道。随后又看了一旁的冯保一眼:“大伴,朕说的不错吧?”
“陛下所言甚是,正该如此才能让天下臣民为朝廷尽心。”虽然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但事到如今冯保也只能附和了。
“陛下,臣还有一事启奏!”眼见皇帝已拿定了主意,钟裕突然又拜了下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