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没想到……”
当日在北军撤军之后,董卓便将五营校尉们召到了帅所,并装模作样地以一句充满惋惜与难以置信的感慨作为军议的开场。
尽管他只说了寥寥五个字,并没有详细说明什么,但是在场的五营校尉们却仿佛心有灵犀般心中明了,一个个面色阴沉、默然不语,尤其是几乎一手葬送了整个北军步兵营的步兵校尉刘绛,此刻哀默心死般着呆,双目失神、神游天外,仿佛是在猜测待朝廷得知了这个噩耗后,将会降下何等的处置。
锐气尽丧!
刘绛这位步兵校尉,已然失去了早前连董卓都不放在眼里的锐气。
对此,董卓心中说实话十分解气,尽管他十分欣赏刘绛在攻城战时毅然“壮士断腕”的魄力,但是鉴于此人曾一而再地挑衅他,董卓说什么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看,只不过,眼下的刘绛那看似丧家犬般的狼狈姿态,董卓也懒得再去奚落、打击他罢了。
“诸位,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董卓用炯炯有神的双目扫视着在场默不作声的五营校尉,尽管他的话听着仿佛是在询问,但事实上,董卓并不认为这些人会说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提议来。很明显,高高在上的五营校尉们,在这场攻城战中被广宗黄巾打懵了,此刻或许还未彻底回过神来。
果然,等了足足十几息,帅所内依旧是鸦雀无声,这让董卓心中暗笑不已。
不过暗笑归暗笑,该摆出的姿态董卓依旧是不会忘记的,毕竟他与张煌的合谋,可远远不止陷害区区一个北军步兵营那么简单。
“砰——!”
一声巨响,故意装作一脸恼怒模样的董卓直接一掌拍碎了面前的桌案。整张脸阴沉地仿佛染上了墨汁,黑地可怕。
“都给老子说话啊!”他怒声咆哮道。
冷不丁给董卓这么一吓,五营校尉们竟是浑身一颤,旋即,他们这才抬起头,茫然错愕地望向董卓。
“战前一个个说得好听,说什么势必拿下广宗,可如今呢?广宗拿下了么?!”
随着董卓怒吼般的质问,五营校尉们顿时低下了头,尤其是步兵校尉刘绛。看他闭着眼睛不时叹息的模样,俨然是已经绝望了。
“董帅……”
这时,射声校尉马日磾艰难地开口道,“董帅明鉴,此战并非我北军懈怠,实在是广宗贼那边……”
说到这里,马日磾忍不住又要叹息。
平心而论,这场攻城战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无非就是步兵推进、弓手掩护射击而已。但坏就坏在广宗黄巾似乎对提防北军射声营的掩护射击颇有经验,事先准备了大量的木板举在头顶,虽说此举并不能全部挡住射声营弓手的箭矢,但不可否认。这个办法令广宗黄巾减少了至少三成的伤亡。而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谁也没想到英勇善战悍不畏死的北军步营会在此战中折戟沉沙,于正面交锋时竟然无法彻底压制住广宗黄巾。
唯一会让人感觉眼睛一亮的奇策,也就是步兵校尉刘绛在面对麾下步兵那般惨重伤亡时犹死战不退。暗中知会长水营骑兵沿着城下尸骸直接冲上城墙的这条奇谋,也因为广宗黄巾适时放出的一把火而胎死腹中。
[实在是太可惜了!]
一想到这件事,马日磾就不由为之惋惜。
要知道。若是广宗黄巾没有放那把火,那么长水营的骑兵必然能适时沿着城下堆积如山的尸骸冲上城墙,介时,攻克广宗就只是时间问题了。只可惜,那一场大火完全阻断了长水营骑兵的去路,同时也烧尽了城下的尸骸,令这条奇谋难以再复制。
“……或有高人相助!”
马日磾艰难地说完了这句话。
是的,在他看来,广宗黄巾这一场攻城战必定是有高明的谋士在背后出谋划策,否则,怎么能那么巧地在长水营骑兵即将行动之前,适时地放火烧尽城下堆积如山的尸骸呢?
神情沮丧的马日磾并没有注意到,当他说出“高人”二字时,董卓不留痕迹地瞥了一眼身侧的一脸如常的李儒。
不错,正如马日磾所言,这场攻城战广宗黄巾的确是有高人相助,而且,这位谋士的高明程度还要远远在马日磾的想象之上,毕竟,李儒是在前几日与张煌会面时,便预测了这场攻城战的过程。当时李儒便提醒张煌北军或许会在城下尸骸这方面做文章,叫张煌与郭泰二人一旦注意到北军的长水营与越骑营有行动迹象时立马放火烧尽尸骸。
不得不说,这种预测战场进程的能耐,以及毫不留情直接脱口焚烧敌我双方士卒尸骸的毒辣,李儒不愧是满腹才识的名士,更不愧是毒士。
有时候,一场战争的胜利,关键只在于“想得到”与“想不到”而已,步兵校尉刘绛想到了那条奇策,因此他就得到了战胜广宗黄巾的机会与可能性;而李儒在事先就预测到了此事,那就表示刘绛与北军再没有丝毫赢得胜利的机会。
这就是谋士在战局中所能体现的最直接作用。
“你这句话……是提议董某在被朝廷问罪时,该如此回覆么?”
董卓冷冷地看着马日磾。
马日磾闻言脸色微变,连忙低下头来,告罪道,“董帅恕罪,卑职万万没有开脱的意思。”
“谅你也不敢!”董卓冷哼一声,旋即扫视着五营校尉冷冷说道,“董某上任之前得到朝廷的密函,总结其文就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尽快剿灭黄巾,并且要赢得漂亮!……现在倒好,区区一个广宗就叫咱吃了败仗!”
“……”五营校尉默不作声,任凭董卓泄怒火。
接连吼了一通,董卓似乎也有些疲倦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罢了罢了!别的董某也不想再说了,你等就知耻而后勇,继续攻城吧!”
[继续攻城?]
五营校尉们为之一愣,包括听到这句话也惊讶地睁开眼睛的刘绛,一个个呆滞地望着董卓。
“董帅是说……继续攻城?”马日磾艰难地张嘴问道。
董卓闻言两道粗眉顿时凝了起来,冰冷地反问道,“你有意见?”
虽然已经感觉到董卓的不悦,但是有些话马日磾还是觉得不得不说:“董帅明鉴,眼下我北军步兵营伤亡惨重,恐怕难以攻城……”
话音未落。就见董卓猛地站起身来,一脚将面前已被他拍碎的桌案踢开,怒声喝道,“你的意思是叫董某赴卢子甘的后尘么?!”
回想起前任北军主帅卢植正是因为多日不攻城而被天子认为消极应战而卸去官职并且绑赴雒阳问罪,马日磾顿时闭口不敢再多说什么,因为此时此刻他只要再说一句休养几日的话,那简直就等同于打算让身为主帅的董卓背黑锅。
这不,董卓听到这一席话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指着五营校尉破口骂道。“你们这帮混账东西,吃了败仗还想叫老子背黑锅?……老子实话告诉你们,你们攻也得攻,不攻也得攻!谁要是消极应战。叫朝廷对老子降下处罚,老子先砍了你们!”
面对着如此震怒的董卓,五营校尉们就算是被董卓指着鼻子破口大骂,心中也不敢有丝毫的恼怒。他们反而还要安抚这位上任不久的主帅大人。
“董帅息怒,董帅息怒。”
“我等绝无消极应战的意思……”
连番说了一通好话,董卓这才适时地平静下来。再次坐在主位上扫视着五营校尉冷哼不断。
打,一定得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