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曼曼面色白,一双眼睛明亮染着痛楚,她看着穆云轩重复了刚刚的话,“没有人值得让你去轻贱自己,明白吗?”
“曼曼……”
倪初夏走上前,看着她,你又是何苦呢?那台上是岑家的人,怎么会轻易让岑南熙过来?!
穆云轩呆愣,恍惚过后松开了手里的尖利玻璃,他的眼中充满了愧疚,这些天,他到底怎么了?现在,又做了些什么?!
“我送你去医院。”倪初夏扶住岑曼曼,眼中是不忍。
“我……我送她去。”穆云轩从西装口袋掏出装饰用的手帕,按住还在流血的伤口。
岑曼曼点了点头,看向倪初夏说:“不用陪我,留下来吧。”
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很狼狈,也很想大哭一场,可是她不愿让最亲近的人看到她这样,更不愿看到倪初夏陪她难过。
穆云轩没有耽搁,拦腰将她抱起,急匆匆出了云家。
惊慌的人群这才安静下来,其中好事者认出了倪初夏。
“倪家的千金怎么没和倪总一起来?”
“你们看站在她身边的男人是谁?”
突然有人惊呼起来,出声说:“我想起来了,我叔叔退伍前一直在军区大院,当时大院里办喜宴,我远远看到过他,是厉家的二少爷。”
“厉家?你说的城西厉家?”
“在珠城还有几个厉姓,看他这气度模样也只有是城西那家,听说这江山都是老一辈打下来的。”
“那可不得了,不过怎么和倪小姐碰一起了,两人很熟吗?”
……
议论声逐渐变大,倪初夏想装听不见都做不到,她急忙拉着厉泽阳去了二楼卫生间。
她拉过他的手,边帮他洗手边劝说:“穆云轩是你表弟,你和他生什么气?”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厉泽阳动怒,虽然只是片刻,但也令人觉得寒意十足,惧怕不已。
“没有。”厉泽阳抽出手,自己搓洗血迹。
卫生间弥漫了血腥味,他也恍若未闻,倪初夏闻到却觉得心里犯恶心,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你洗好了出来。”
出来后,她靠在墙边。一楼大厅不时传来宾客热烈地掌声,只是这些祝福又有几个是自内心的,云家和岑家的联姻,对珠城其他企业来说,坏处明显大于好处,他们怎么会真诚祝福?
“倪小姐,你怎么在这?”白夕语从房里出来,在过道看到倪初夏,惊了一身冷汗,像是生怕被现了什么。
“哦,等人。”轻抬下巴,指了指卫生间。
白夕语对着她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了脚步,转头神色有些怪,“倪小姐,你的……丝巾散开了。”
咔嚓——
这时,卫生间的门被打开,厉泽阳跨步出来,听到白夕语的话将视线落在倪初夏脖子处,丝巾因为走动,的确松垮了,吻痕自然也显露出来。
倪初夏瞪着罪魁祸,想尽快整理却是越忙越乱。
“我来。”男人低哑的声音响起,格外好听。
他走到她跟前,伸手替她将丝巾整理好,手指灵活地系上。
那两人之间暧昧的印记被看到,倪初夏丝毫不害羞,却被他的举动弄得不好意思起来。她脸颊有些泛红,神色恍惚别开眼不去看他。
白夕语站在原地,若这样她还看不出这两人之间流露出的熟悉、暧昧,也算是白活了这么多年。
她当倪初夏真的甘心放弃韩立江,毕竟他再怎么渣,在怎么对不起她,也是韩家的独子,原来是找到了更好的人选。眼前这个身材挺拔高大的男人,她认得。那次岑家酒宴上,能跟在厉泽川身后的人,除了厉家二子厉泽阳就不会有别人。
传闻,他从来不公开参加宴会,性子凉薄、沉敛,看来倪初夏挺有本事,竟然能邀他一起来,而她脖子上的那些痕迹,怕也是这个男人做的。
回过神来,白夕语明知故问道:“倪小姐,这位是?”
她倒要听听,倪初夏会怎么答?!
“厉泽阳,我的……男朋友。”
无论是倪初夏还是厉泽阳,两人对外都心照不宣,并不打算公开已结婚的事情。
倪初夏是觉得当初他们两人结婚目的不纯,不提也罢,从恋爱开始,慢慢了解。厉泽阳则认为,不公开能免去很多麻烦,他身份特殊,不能拿她冒险。
“厉先生,你好。”白夕语向厉泽阳问好,企图从他脸上看出端倪,却现他从头至尾除了看倪初夏时有变化,其余都是冷着脸。
待两人下楼,台上已经没人。云昊与岑奕兆走到一边聊事情,而白茹月与朱琦玉带着云暖、岑南熙在人群中走动。
岑南熙全程阴沉着脸,不知道还以为今天参加的是丧宴。云暖也还不到哪儿去,一路上都在走神,想着待会的事情。
酒宴顺利进行,觥筹交错,一片热闹。
厉泽川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人的劝酒,得空来到厉泽阳、倪初夏身边。
“云轩是怎么回事?”
虽然穆云轩做事向来不着调,却也绝不会胡来,刚刚他虽然站得远,但也看清了那幕,那一下绝对不会轻。如果不是那个傻女人,怕他下半辈子都不用拿手术刀了。
“于潇出车祸,他把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呵,竟然真敢自残。”厉泽阳淡淡开口,说完看了眼倪初夏。
被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倪初夏心虚地别开眼,原来于潇出事和他真的无关。
厉泽川沉默,问了倪初夏正感兴趣的一点,“那于潇现在怎么样了?”
倪初夏是派了高祥调查,高祥的结果却是大出她的所料,整个医院都封锁了消息,看来于潇家的势力不一般。
“还在医院休养,听云轩所说是手受伤。”厉泽阳说完,高深莫测看着倪初夏,之后便闭口不再谈此事。
倪初夏没憋住,瞪了回去,“你看着我做什么?”
她也没做什么啊?好像刚刚那些话就是故意对她说的一样。
“因为好看。”厉泽阳薄唇挽起,眼底氤氲了浅笑,丝毫没有顾忌厉泽川还在场。
厉泽川清咳几声已掩饰尴尬,将杯中地酒饮尽才算缓和心中的震惊。在看自家弟妹脸通红,不禁摇头,他这个弟弟怕是早把她吃得死死的了。
倪初夏将头扭开,不想再理会他了,当着大哥的面都能耍流氓,也真是……够了。
站在一边,听着兄弟两的话,大多是些日常的事情,直到听两人提及厉氏股份,她才再次转过头来。
“你真打算这么做?”听完厉泽阳的意思,厉泽川震惊了。
要说把名下地不动产转给倪初夏,他尚且可以理解,但厉泽阳的意思却是将厉氏的股份转到她名下,这未免也太大方了。
“嗯。”厉泽阳轻“嗯”出声,仿佛应下的件微不足道的事。
“你要知道,你名下就那么多股份,给她了,你就什么都没有?”如果哪一天两人真走到了离婚的这一步,他就相当于是净身出户。
“等等,你们在说什么?”前面她一直观察场上的人,所以没听到两人的对话,现在听着却觉得有些迷糊。
厉泽阳抬眼看着她,眸中染了深意,“把我名下的厉氏股份转给你。”
“全部?”倪初夏眨了眨眼,问道。
“嗯,全部。”厉泽阳没有犹豫,还出声询问:“好不好?”
厉泽川看着两人,一时插不上话。
倪初夏张了张嘴,目光一瞬不瞬看着他。
她知道,厉泽阳是认真的,自两人相识,他对她说的每句话、每个承诺都是真的。
可是,为什么呢?
他为什么要这么好?他是厉家二少爷,拥有的股份哪怕没有厉泽川多,那也不会少。突然间,倪初夏觉得心里好慌,像是要失去他一般慌乱。
最终,是厉泽川打破了沉默,“如果你真决定我就帮你,但是妈那边要是知道,不好说。”
妈不喜欢倪初夏,若是这个时候在将股份给倪初夏,怕是她很快就会行动,就如当年对待那个女人一样。
“你不说,她暂时不会知道。”
“既然这样,我就着手……”
“我不同意。”倪初夏蓦地开口,又重复了一边,“我说我不同意。”
厉泽川拧着眉,明显不理解,能成为厉氏的股东,是多少人所肖想的,她竟然会说不同意。
“你听我说……”
厉泽阳刚开口,便被她打断,“我被逼到绝境和你结婚,刚开始的确不是自愿,可不代表我是贪得无厌的人,无功不受禄,厉氏股份我不会要。就算……”倪初夏握紧了手,“就算有一天你要和我离婚,提前和我就好,我不是不讲理的人,更不会让你净身出户。”
说完,她转身离开。
“股份的事情她不答应也没办法,你们还是好好商量,夫妻之间也是要沟通的。”厉泽川说着叹了口气。
厉泽阳看着她离开,眼底划过一抹暗涌,这么做不过是让她能安心,也让她有资本和底气去做她想做的事情,哪里有离婚的意思?
他抬步就要追上去,却被匆匆赶来的裴炎止住了脚步。
“头儿,基地出事了。”
裴炎面色惊慌,因为周围人多,并没有多说。
厉泽川朝他点头,轻拍他的肩膀,“有事就去吧,我会和她说的。”
“让她不要胡思乱想,我有时间会和她联系的。”厉泽阳最后看了眼那道娉婷的身影,转身和裴炎走了。
倪初夏端着酒杯倚在方桌旁,心中还是不安。厉泽阳今天的举动让她想到了妈妈,听程凯叔说,她在临走时,将倪氏的股份给了自己和大哥。
这些天,厉泽阳也一直在忙,虽然她从不问他,但隐约知道,他的工作并不如外界所传的光鲜。
“姐姐,你在这里啊?”倪柔离开名媛圈,走到倪初夏身边,不禁好奇地问:“刚刚曼曼姐是怎么了?抱着他离开的男人是她男朋友吗?”
倪初夏莞尔,“是啊,是她的男朋友。”
倪柔眼中闪过疑惑,却还是笑了笑,“姐,我们一起去祝贺云暖生日快乐吧。”
此时此刻,倪初夏心烦意乱,哪里还有心思和她耍心计,被她拉着到了云暖跟前。
“倪姐姐,你来了?”云暖看到倪初夏很开心,丢下岑南熙拉着她走到一边。
“我看你眼里就只有我姐了,我两才是一起长大的。”倪柔故作恼怒,从包里掏出礼品盒,“生日快乐。”
“谢谢。”云暖不好意思笑着,拉着倪柔坐下,和她聊着学校的事情。
……
军区医院。
穆云轩亲自帮岑曼曼处理了伤口,利用特权开了间病房。
“我真没事,不用住院的。”岑曼曼说了好多次,让他把病房退了,她回家就好,哪知眼前的男人根本不听,无理的不像话。
“流那么多血,脸白成鬼,还说没事。”穆云轩不理会她的话,替她捻好被子。
“你去忙吧。”岑曼曼知道反抗无效,打算采用迂回战术,“我看你也是哪家的公子哥,就这么离开宴会肯定不好,回去吧。”
穆云轩抿了抿唇,说道:“我看你伤到的不是手而是眼睛,我就是普通的医生。”
对于他的调侃,岑曼曼只是笑了笑,看向他因为帮她换药而套上的白大褂,有些愣。
心脏外科主治医生——穆云轩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穆云轩见她不对劲,抬手覆上她的额头,感受体温正常,才松了一口气。
“你也知道自己是医生,那为什么不珍惜这双救死扶伤的手呢?”岑曼曼看着她,眼眶有些酸,很快便红了。
“哎,你别哭啊,我……我自己不珍惜,你哭什么?”穆云轩看她眼睛红的像兔子一样,又惊觉自己最笨,“不是、我是说,对不起……”
岑曼曼的泪珠一颗颗滑落,看着他慌乱哭的越凶狠,止也止不住。
“别哭了,你刚受伤,现在就要好好休息。”穆云轩第一次看到女人哭成这样,眼睛眨也不眨,泪水竟然就能喷涌而下,还不带喘的。
“小姑奶奶,我求求你别哭了,等会护士进来,看到你这样,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到时候我的一世英名就毁在你手里了啊!”
噗……
岑曼曼破涕而笑,用没受伤的手擦着泪水,哽咽说道:“反正你也不想当医生,毁了不就毁了吗?”
穆云轩语结,他可从来没说过不当医生,只是刚刚在宴会脑子灌水了,才会做出那么幼稚无用的事。
“我哭也不是因为你,我是自己难受。”
穆云轩这才仔细看着岑曼曼,皮肤很白,哭完倒像是考试没考好的高中生,眼底有化不开的忧愁。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值得让你去作贱自己。
这句话,他记得。
那么,她替他挡了这一下,何尝不是作贱?
“你哭,是因为没等到想等的人,是吗?”穆云轩轻声问出来。
岑曼曼身形一怔,她想等的人,永远不会等到的。
“小丫头,那句话是你说出来的,以后也不要再这么冲动了。”穆云轩揉了揉她的头,这句话何尝不是在对他自己说,同是天涯沦落人。
……
“倪初夏,我有事问你。”
最终,岑南熙没忍住,走到倪初夏跟前,粗鲁地将她拉起来,直接拽到了后院。
云暖睁大眼睛,有些好奇。坐在她身边的倪柔眼底涌现诡谲,想着这一幕要是被姐夫看到该多少。
朱琦玉看着自家儿子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拉别的女人走,差点呕出血来,忙和身侧的白茹月解释,“南熙和倪家那丫头就是朋友,两人蛮投缘的。”
白茹月明显不相信,要说倪初夏和云辰、云暖关系好她信,什么时候和岑南熙关系好了?况且看她踉跄而去的模样,一看就是被迫。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但嘴上却没说出来,“小一辈的事情,我们就不管了,尝尝我特地烤的甜点……”
朱琦玉点点头,扶着林凤英跟在她身后。
林凤英看了她一眼,冷哼开口,“此地无银三百两。”
“妈……”
“瞧瞧你教的好儿子,若不是我拉着,刚刚真就是丢脸了!”林凤英拂开朱琦玉,气得走到一边。
刚刚?
朱琦玉后知后觉,才知道老太太指的是什么事情,她刚忙走到老人面前,说道:“妈,一天不解决那个死丫头,家里就一天不得安生啊!”
“哼,这还用你说?”林凤英将手上戴的佛珠拿下来,手指转动,目光阴冷诡谲。
莫要怪她心狠,实在是你已经妨碍到岑家的展了!
倪初夏揉了揉生疼的手腕,“你放开我!”
“曼曼怎么样了?”岑南熙开门见山,脸色阴沉。
当时他被奶奶拽着,等他下来再想找她时,现她已经不在,问了周围的人,得到的就是被人抱着离开了云家。
他想,抱着她的人一定是那个男人,一张陌生的面孔,却也令他心慌。
“我不知道。”倪初夏语气犯冲,她觉得对待他,就应该不给好脸色,一次次伤害曼曼,还有脸火。
“你撒谎,曼曼身边的男人是谁?”
“敢问岑少爷,是以什么身份在询问呢?曼曼的大哥?还是其他身份?”倪初夏压根就不吃他凶狠的一套,当她是吓大的吗?!
“你……”岑南熙气得不行,沉默良久,终是放低了身段,“倪初夏,就当我求你好不好?让我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你可以自己打电话问。”
“她根本不接我的电话。”是啊,他做出那样的事情,她怎么还会接他电话?
倪初夏冷眼看着眼前落寞的男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人,总是要在失去的时候,才会倍感珍惜。
“那我也没办法了,不过能肯定她一定没事。”倪初夏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停下,“你既然已经订婚,就收起心思吧,我相信曼曼没有你,也能过得很好。”
岑南熙站在原地,眼中一片猩红,收起心思?从小到大,他想得到的就从来没有失手过,岑家的一切他会得到,同样,他也会得到岑曼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