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走在大街上,没关系吗?”宁玥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大哥,轻声问。
容卿握住宁玥的手,温柔一笑:“没关系,我是马家的儿子,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做了南疆的军师,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然后我是个残疾,更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玥儿怕吗?”
宁玥回握住她的手:“不怕,大哥在哪里,玥儿就在哪里。”
一路上,不少人朝容卿投来注视的眸光,这是一个被上天亲吻过的男人,如珠如玉,俊美无双,只看着都让人脸红,唯一令人惋惜的是他腿脚不好。他身后推着轮椅的男子也非常漂亮,但总瞪着一双眼睛,凶悍得让人退避三舍。
残疾男子身边跟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身穿蓝衣白裙,容颜娇俏,不算绝美,但恬静高雅,绝非寻常大户人家的千金。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讲着酸话。
兄妹俩没有在意,从容地进了一家饰店。少年倒是好生恼火了一番,不是今儿要见兰芝心情好,他非得把他们全都打成肉饼!
伙计将三人迎入后边的小隔间:“请问是哪位要买饰呢?还是三位都买?”饰店不是只有女人才能来地方,男人的冠、簪、扇坠子、玉佩、玉带和腰饰也都能在这边找到。
容卿含笑看向宁玥,宁玥对伙计说道:“我们是想买了送人。”
伙计灿灿地笑道:“能大致说一下对方的年龄与情况吗?”
“是送给我娘的,她四十岁,喜欢简单清雅的东西,然后,不要绿宝石那些。”
“好的,咱们这儿新做了一批红宝石头面和点翠金钗,我这就去拿来给三位瞧瞧。”
他躬身退了出去,少年踮起脚尖左看右看,这些是容卿买给兰芝的,他想买不一样的。
容卿道:“想看什么自己去看。”
少年嘿嘿一笑,拔腿跑到了大堂。
宁玥推开轩窗,看向对面的一间糕点铺子道:“大哥你以前最喜欢吃他们家的东西,我去给你买一点回来吧!”
容卿宠溺地笑了笑:“好,别去太久。”
“好的!”宁玥拿上钱袋,走出大门,自旁侧的胡同绕到饰店的后方,那儿的糕点铺子开了二十几年,生意十分兴隆。
宁玥在这边排队的时候,一辆马车打她身后路过,也绕过那个胡同,停在了饰店门口。
帘幕被掀开,一名容颜精致的绿衣少女走了下来,她一出现,人群里立刻爆出了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
“咦?是不是我眼花了?她怎么还有脸出来?”
“不是你眼花,是某些人不要脸,身子都被看光了,还四处出来晃荡!”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讥笑着,司空静的面色一阵涨红,瞪了众人一眼,呵斥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掉!”
众人鄙夷地翻着白眼走掉了。
司空静气得浑身抖。
丫鬟低声劝慰道:“小姐,咱们不逛了吧,回去吧!”
“凭什么不逛?等过了这个月,我连逛的机会都没有了!”司空静气呼呼地说。她与赵琦的私情因赵琦的逃跑而变成一场歹徒的暴行,现在,全京城都知道她被车夫强暴了。摆在她面前的有三条路:一,嫁给车夫;二,自尽以全名节;三,剃头做尼姑。她才不想嫁给那个怂货,便威胁赵琦把车夫杀掉了。她也不想自尽,不想做尼姑,她父亲找人一合计,竟给她在北城找了个老头子做夫婿!那老头子的孙子都能打酱油了,妻子也死了三四个了,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丑八怪!偏那老头子有钱得很,给了他父亲一大笔金子,他父亲就真的这么把她给卖了!下个月,她就要出去北城,想想都令人窝火!
丫鬟不敢劝太多,可又不想跟着司空静一起遭人嘲笑:“小姐,奴婢肚子疼,先去上个茅厕。”
司空静一把揪住她耳朵:“死丫头!你也嫌弃我是不是?”
丫鬟被捏得眼泪直冒:“不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是真的肚子疼!奴婢誓,上完茅厕马上来找您!”
“哼!”司空静放开她,“晾你也不敢!快去快回!”
丫鬟连滚带爬地跑了。
司空静扶了扶头顶的孔雀金钗,骄傲地走进了店铺。
店铺的人一瞧是上回偷了他们家耳环的司空千金,当即露出了一丝鄙夷之色。
接待过她的那名侍女走上前,阴阳怪气地说道:“司空小姐今天带钱了吗?不会又像上次那样从我们这儿顺手牵羊吧?我听说,第二次犯罪被抓的话,刑罚会加重的!”
司空静冷笑着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金子:“谁给她一巴掌,这金子就是谁的。”
啪!
一名小伙计冲上来,给了侍女一巴掌!
侍女当场愣在了原地。
司空静将金子赏给了小伙计,随后,解气地进了大堂。
她虽不想嫁给那个糟老头子,但糟老头子给她的零花钱还是蛮多的,别说一锭金子,一千锭她也给得起!谁再敢欺负她,她就用金子砸死谁!
司空静开始挑选饰,她已经许久没买东西了,虽然府里会定做,但都是些老掉牙的款,她又不像司空琳时常从赵琦身上哄骗东西,是以,她的饰盒子几乎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了。
挑着挑着,她余光一扫,看到了斜对面柜台前的紫衣少年。
她对紫色素来敏感,因为那是他大哥酷爱的颜色,但他大哥总是一系重紫,华贵得令人感到压力,少年的紫衣颜色略淡,却更先年轻俊秀。且少年举止有度,一瞧便是系出名门。司空静时常出入权贵圈,但凡能入眼的公子哥儿她统统见过,她可以肯定,对方不是京城人士。
不是京城人士,应该不知道她的丑事。
她突然滋生了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如果她能拿下这个富贵公子,是不是就不用远嫁北城了?
若换做以往,她绝不会如此自我堕落,她是被逼出来的,一想到自己的余生都要躺在一个糟老头子身下,她就恶心得吃不下饭。为了自己的下半辈子,她就拼一次吧!
念头闪过,司空静拿出菱花镜照了照,补了一点口脂,扬起自认为最优雅迷人的笑走向了少年。
少年正在挑选镯子,注意到有人靠近,但以为是客人,没放在心上。
那客人在他身旁站住,激动地说:“二哥!”
少年眉头一皱,侧目看向对方:“谁是你二哥?”
司空静一怔,仿佛尴尬得不行,红了脸说道:“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我认错人了……”
少年最讨厌这种蠢东西,连亲戚都能认错,真是不可理喻!少年埋头,继续挑选镯子,都说儿子像娘,容卿这么美,兰芝一定也不差,他要挑个配得上兰芝的。
他挑得很入神,没注意到一旁的司空静已经目瞪口呆了。
自己长得不丑吧?不说天姿国色,至少,比普通大家闺秀强了太多吧?怎么自己都这么楚楚动人了,对方却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吗?
正常情况下,她说对不起认错人了,对方就该说没关系,然后她再问你看到一个跟你穿一样的衣裳的人了吗?我跟我二哥走散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对方好心好意地帮她寻找,一来二往,俩人不久勾搭上了吗?临走时,再交换一下信物,一桩姻缘就成了啊!
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不是只隔一层沙吗?
司空静不甘心,嘴角抽了抽,挤出一副笑容,嗲声嗲气地说道:“公子,你看到一个跟你穿一样衣裳的人了吗?”
“怎么可能?没人跟我穿一样的!”他的衣裳全都是容卿画好图案交给裁缝做的,全天下仅此一件!
司空静差点儿吐血,这不是重点好不好?你就说有或者没有嘛!有的话,在哪儿?没有的话,我再细问啊!
“这么说来,公子是没看见了。”
“我说过,不可能有人跟我的衣裳一样!”少年皱着小眉头道。谁敢剽窃容卿的设计,削了他!
司空静的嘴角都快抽掉了:“那……那你刚才看到谁站在这边了吗?我跟我二哥走散了,能不能请你帮我……”
找找二字没说完,被少年无情地打断了:“你那是什么哥哥?把自己妹妹都能弄丢啊?打死他!”
司空静要疯了,这人的脑筋跟正常人的不一样是不是啊?
司空静咬咬唇,决定出重招!
“哎哟——”她身子一歪,倒向了少年。
快抱住我快抱住我快抱住我……
少年选完了,脚步一转,又走向了展示金钗柜子,司空静扑了空,脸蛋撞在椅子上,嘴唇都磕破了!
司空静疼得眼泪直冒,自己是倒了什么霉,居然遇上如此不解风情的男人!不都说男儿本色吗?她投怀送抱他没看见啊?
“咝——疼死了,咝——疼死了,哎哟。”司空静用帕子捂住破了皮的嘴唇,气呼呼朝隔间走去。隔间是给高级客人准备的精心挑选饰的地方,穿的好些的都会被带到相应的小隔间,偏司空静有前科,是个小偷,是以,根本没人招待她。
今儿人不多,只一个隔间内有人,路过那个隔间时,司空静忍不住往里望了一眼,这一眼,令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光线很暗,斜斜地落在男子脸上,精致的轮廓、挺直的鼻梁、薄而润的唇,天生带着微微上扬的弧度,性感而魅惑。他坐在后窗那儿,斜斜地往外看,不知道看到什么,满眼都是笑意。
司空静的一颗小心脏砰砰砰砰地跳动起来了。
刚刚的少年虽然也十分俊美,但太凶悍了,不如他这么体贴完美。
这人,肯定也不是京城人,因为如果是,她一定早就让媒婆把他的生辰八字弄来了!
今儿的运气还算不错,碰到一个又一个美男子,总能有一个是她的。
司空静迷恋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轮椅上,微微暗了一下,很快再次亮了。残疾也不要紧,这般完美的男人,如果是正常人,就太抢手了。自己肯屈尊降贵地下嫁一个残疾,对方和对方的家族肯定会感激不尽。
心思闪过,司空静非常自信地走了进去,低下头,用温柔得几乎能把自己给溺死的声音说:“抱歉,公子,能打搅您一下吗?是这样的,我哥哥生辰在即,我想给他挑选一样礼物,本打算买玉冠,可是挑了好多都不合适,公子的玉冠挺精致的,能问问公子是在哪家店铺买的吗?”
容卿轻轻地笑了。
司空静以为他是在跟自己打招呼,喜得一颗心柔软似水,然而当她抬头望向对方时,才现对方是看着窗外在笑,他到底看到什么了?
司空静踮起脚尖看了看,是一个穿蓝衣白裙的小姑娘,拧着两盒糕点,急匆匆的离开铺子,险些撞到行人,被唬得一跳一跳……
她只扫了一眼,没看清对方容貌,暗暗诧异,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好看的?还把公子逗得笑了。
司空静清了清嗓子,加大了音量道:“公子,抱歉打扰一下,您听到我说话了吗?”
“容麟。”容卿淡淡地开口,声音特别轻,轻到司空静都怀疑自己没有听到,然而下一秒,那个远在大堂的少年冲过来了,“怎么了?”看了司空静一眼,“是你?你跑容卿房里来干嘛?”
容卿看也没看司空静,淡道:“把她丢出去。”
少年厌恶一切靠近容卿的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除了玥玥。他抓住司空静的领子,将司空静拽到门口,毫不留情地丢了出去!
“你……你你你……你们不能这样!我是司空家的千金!我大哥是中常侍!你们这些外地人!欺负我,我会让你们死得很难看!”
京城人已经不信她的鬼话了,但外地人总还是能吓唬吓唬的。司空家、玄家、姚家、郭家,全西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大哥的名号更如雷贯耳,她就不信这些乡巴佬真敢跟她对着干!
“给我道歉!不然,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她叉着腰,恶狠狠地说。
宁玥买了糕点回来,一到门口便听见司空静鬼哭狼嚎,看了看一脸不屑的少年,明白这个不省心的东西冲撞到她大哥和容麟了,“司空静,上次闹的笑话还不够,要继续丢人现眼吗?再吵,我把你的嘴巴缝了你信不信?”
“马宁玥?”狼狈的样子再一次被宁玥看到,司空静气得脸都绿了,她反正快嫁人了,不会在京城混了,也不怕得罪宁玥,抬手就是一巴掌,朝宁玥甩了过去!
宁玥两手都提着糕点,脚又没多少力气,要躲,还真躲不过去。
啪!
骨头断了。
司空静的手被少年给折断了。
“啊——”司空静出了杀猪一般的哀嚎。
少年嫌弃地拍了拍手:“不自量力的东西,还敢打她?”语毕,从宁玥手中接过糕点,与宁玥一块儿进去了。
司空静一边痛,一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原来让那个把公子逗得笑的人是马宁玥!马宁玥的运气为什么这么好?自己勾引了半天,一个都没勾引到!马宁玥却轻轻松松地得了他们的喜爱!
“贱人!马宁玥你就是个贱人!勾引我大哥不够,还跟我抢男人!”
众人哄笑,没人管司空静死活,她名声臭得人人喊打,死了才好,谁乐意理她?
丫鬟“如厕”回来了,战战兢兢地把她扶起:“小姐,您受伤了……”
司空静狠狠地踹了她一脚:“滚!”
丫鬟吃痛,敢怒不敢言,扶着她上了马车。
司空静疼得冷汗直冒,她没受过类似的伤,但她依旧可以确定,这只手怕是要彻底废掉了,可恶的家伙!
她会报仇的!
她要把场子全都找回来!
“王妃,您来啦?东家不在。”
路过回春堂时,她听到了黎掌柜的声音,挑开帘幕一看,就见王妃和自己的侍女在回春堂内挑选东西,王妃拿起一盒红色的雪花膏说:“我不找她,我来买东西的。”
黎掌柜笑道:“您是个儿媳买的吗?这个……恐怕不是很适合孕妇用,三奶奶用这一款白色的比较好。您自个儿用的,买绿色的。”
红色雪花膏是给年轻姑娘用的,但孕妇慎用。
王妃笑了笑,说道:“不是孕妇,她还没怀孕呢!”
黎掌柜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王妃怕是在给未来儿媳买东西,当即命人将雪花膏包好,递给了王妃。
王妃拿着雪花膏走出回春堂,准备上车,突然,被司空静叫住了:“王妃请留步!”
王妃转身一看,眸光淡了淡:“是你啊,有什么事吗?请安就不必了。”
司空静握紧藏在宽袖中疼得失去视觉的手,说:“我有事禀报,关于马宁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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