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庆公主左看右看。
又一名书童走了出来,瞧见德庆公主左顾右盼的模样,友好地问道:“姑娘,请问您是来入社的吗?”
“呃……入社?”德庆公主微微愣,眼神闪了闪,道:“怎么入?”
书童笑道:“很简单,交上一两银子的会费,登记雅号与特长,便能入社了。”
一两银子,便宜得很。
更重要的是,德庆公主在西凉从没接触过类似的东西,心中不免向往,便对书童道:“我们三个都入社!”
三人入了社。
这边都称雅号,不以真名示人,也不泄漏彼此的身世,当被问到雅号时,德庆公主看了看手腕上的红豆手钏,道:“南国,我叫南国。”
书童问:“南国姑娘,请问您的特长是……”
“书法。”
女人在南疆的地位比在西凉要高,这是德庆公主到南疆后最深切的感受,朝堂上出了一个能左右朝纲的皇后,民间,也有不少能与男人一较高下的才女,而这些,在西凉是绝不可能见到的事。
德庆公主自幼饱读诗书,一手书法更是深得司空朔的提点,出神入化,很快便引来了不少人的参观。
书童见她写得这么漂亮,把她的作品拿到阁中,请大师们鉴赏。一刻钟后,书童捧着她的作品返回,笑容满面地说道:“恭喜南国姑娘获得了本次书法大赛的第一!”
“啊?”德庆公主就是一愣。
书童道:“今天,正好有人在切磋书法,南国姑娘巾帼不让须眉,摘得本次比赛的头筹,作为奖励,姑娘将获得一套我们诗会特制的文房四宝。”
宫女喜滋滋地道:“恭喜公主!”
德庆公主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抹笑意,民间真是个神奇的地方,难怪那些王公子弟终日在民间游乐,的确比在宫里有意思。
德领取奖励,现刚刚在门口看到了墨衣男子也在,与她领了的是同一套东西:“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奖励吗?”
书童解释道:“第一名是文房四宝,第二名是紫玉狼毫笔,第三名是一套诗社珍藏的绘本。”
德庆公主眉梢一挑。
男子语气温和地解释道:“在下与姑娘并列第一。”
“原来是这样。”德庆公主礼貌地欠了欠身。
男子回了一礼。
德庆公主拿了奖品,转身离开,男子突然开口道:“无双。”
“嗯?”德庆公主困惑地看向了他。
男子微微一笑,说道:“在下的雅号,无双,他们都叫我无双公子,请问姑娘是……”
“南国。”德庆公主微微颔,说道。
男子眸光一扫,落在了德庆公主袖口下的红豆手钏上:“红豆生南国,春来几枝,好名字。”
“不是的,我……”德庆公主心知对方误会了,解释道:“我没成亲,也没意中人,这是丫鬟送的手钏。”
男子抱歉地行了一礼:“看到红豆上刻了字,我还以为是姑娘的意中人所赠,我唐突了,请姑娘不要见怪。”
“无妨。”德庆公主优雅地说道,对男子印象不错,是她喜欢的类型,只不过经历了那么多次伤害,越是让她赏心悦目的,她反而越不敢靠近,“我先告辞了。”
“等等。”男子上前,捏了捏德庆公主的砚台道:“你这里坏了。”
德庆公主低头一看,墨玉烟台的边角果然有一道细小的裂缝,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真是的,他们怎么能坏的东西给别人?我去找他们换。”
德庆公主把烟台拿回了领奖处。
书童检查完砚台与柜子里的存货,一脸为难地说道:“真是抱歉,南国姑娘,我们没有多余的文房四宝了,要不……给您换个别的奖品可以吗?”
德庆公主不舍地放下手里的东西:“那好吧。”其实,她挺喜欢这一套东西的。
书童拿来两支紫玉狼毫笔:“这是第二名的礼物,送您两只吧!请您笑纳!”
德庆公主叹了口气,伸手去拿。
男子却轻轻地把自己那份文房四宝推到了她手边:“这个给你,我要紫玉狼毫笔。”
“可是……”
男子温润地说道:“没什么,我上个月已经得过一次第一,领过一套墨玉文房四宝了,再多领一套也多大用处,反倒是这紫玉狼毫笔,我没用过。”
德庆公主看得出对方是在相让自己,不由地生出一分好感:“那我却之不恭了。”
男子拿起狼毫笔,拱了拱手:“姑娘请收好,时辰不早了,我出来多时,内人必定记挂,先行告辞。”
内人……
这么说,已经成亲了。
还如此坦荡地告诉了她,没有在外拈花惹草的意思,是个正人君子呢。
德庆公主摸着手中的砚台,高高兴兴地上了回府的马车。
自从被恭王玷污后,她便再没露出过如此畅快的笑容,宫女不解地问:“公主,你怎么这么高兴啊?不会是看上那个无双公子了吧?那人气度不凡、容貌冷艳,应该是个贵公子,只是很可惜,他已经成亲了呀!”
“你懂什么?我与他是君子之交。”
“所以您是觉得自己交到朋友了才开心的吗?”
“算是吧。”德庆公主笑着,玩起了那方墨玉砚台,烟台的玉质不错,做工也精致,微风一吹,仿佛能闻到它由内而外散的淡淡墨香,“这是本宫自己赚来的东西!”
十一娘拍了拍手:“公主真厉害!”
宫女瞪她:“就你会拍马屁!”
十一娘吐了吐舌头。
……
德庆公主回到大帅时,宁玥与玄胤、容麟也全都到了。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容麟问三人。
容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问玄胤咯!”
宁玥倒了一杯茶,递给玄胤,容麟去抢,被宁玥瞪了一眼。
“偏心!”容麟哼了哼。
宁玥笑道:“他是我男人,我不偏心他偏心谁?”第二杯才给了容麟。
玄胤抚了抚妻子的手,道:“麒麟军里有内贼,应该是耿家安插的。”
麒麟军并不是容麟一手带出来的,而是本身就存在,曾有瞿老统领,瞿老年事高了,萌生归隐之意,才让容麟做了麒麟军的统帅。容麟原先与耿家是盟友关系,便由着耿家在军中插人,反正不扰乱军纪,不在他背后放冷箭,他总得给耿家几分面子。这次双方撕破脸,那些暗线就不该留了。
“先等几天,还不到动他们的时候。”玄胤又道。
容卿点头:“没错,还没到那一步。你的人都混入麒麟军了?”
玄胤嗯了一声:“都进去了,会盯着耿家的暗线的。”
耿家势力之大,近到朝堂,远至边疆战场,不可估量,越想把他们连根拔起,越不能着急,必须沉得住气。容卿又看向妹妹:“你呢,玩的怎么样?”
“还不错!”宁玥把琉璃缸里的小锦鲤放到桌上,“看,刘贵妃送的!”
“是南疆王送的吧?”容卿笑笑,扫了玄胤一眼,玄胤的神色十分淡漠。
宁玥就道:“是他送刘贵妃,然后刘贵妃转手送了我两条!挺漂亮的,等我把它养得肥肥嫩嫩的,就能红烧了。”
一屋子人:“……”
容卿清了清嗓子:“宣王对耿家主用刑了,是不是你干的?”
宁玥逗弄着水里的锦鲤,道:“我就奉承了刘贵妃几句。”
“不是几句吧?”容麟不信地问,妹妹那张舌灿莲花的嘴,黑的能说成白的,死的能说成活的。
宁玥坐直了身子:“真的只有几句,归纳起来呢就是,处置耿家主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在考验宣王的忠心与能力,然后估计刘贵妃理解成了陛下终于看到她的好了,皇后失宠了,七皇子失宠了,耿家失宠了,宣王要上位了!”
一屋子人的嘴角,全都抽动了。
这不是黑的说成白的,这完完全全是在无中生有啊!
刘贵妃居然也信了,还信出了很多连他们都觉得荒诞的内容。
“我以前……没现刘贵妃这么笨啊。”容麟眨了眨清澈无暇的眸子。
容卿:我也没现。
宁玥拍了拍手:“耿家主受刑,耿家人肯定坐不住了,那个什么耿世子,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吧!”
……
“公主,吃饭了。”宫女推门而入,拧着食盒进来。
德庆公主正在用从诗社得回来的文房四宝练字:“放桌上吧。”
“是,公主。”宫女把食盒放在了桌上,眸光一扫,“十一娘呢?那丫头又跑哪儿去了?怎么能让您一人在屋里?我吩咐过她多少次,公主身边不能没人服侍!”
“行了,她还是个孩子,贪玩些也是有的。”德庆公主宽容地说道:“我这边又没什么事,不缺一个服侍的人。”
宫女苦口婆心道:“公主,这不是您缺不缺的问题,这是规矩!奴婢奉了皇后与皇贵妃之命,辅佐公主,就必须把公主给照顾体面!”
“你呀你,真是比老嬷嬷还啰嗦。”德庆公主提笔,在砚台中蘸了蘸墨汁,“都离宫了,你就让我过几天普通人的日子吧。”
“普通人有什么?您可是公主!”宫女说着,现自己被德庆公主带跑了,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嗔道:“公主!您可真不能再惯着十一娘了!将来您选了驸马,她也是要跟过去的!丢了您的脸,您就知道怪罪奴婢没调教好她了。”
“哎呀,她不就是出去玩会儿吗?哪有那么严重?行了,你也下去吃饭吧,我这边,不需要人服侍。”德庆公主练字,兴致极高,不想被打扰。
“那您记得吃,饭菜凉了叫奴婢去热一热,奴婢就在隔壁。”宫女把饭菜与碗筷摆到了桌上。
德庆公主又落下一笔:“知道了,萍嬷嬷!”
宫女哼了一声,转身跨出了门槛。
“关门!”
德庆公主喝道。
宫女心不甘情不愿地关上了门,心里把那不守规矩的十一娘骂了千百遍:“公主从前可不是这么不知规矩的人儿,自打那小妖精出现,公主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怎么拉都拉不住,小蹄子,你等着!不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你都不知道我萍大姐姐的厉害!”
脚步声走远,德庆公主低头看了看,说道:“出来吧!”
“嘿嘿。”十一娘从书桌上下钻了出来,一手拿着盘子,一手拿着咬了一半的杏仁酥,满嘴都是沫沫。
德庆公主噗哧一声笑了:“有那么饿吗?萍儿没给你早饭吃?”
“给了,只有一小碗,还没有肉,我没吃饱。”十一娘低低地说。
德庆公主知道萍儿的性子,对手下人十分严厉,十一娘总做错事,所以总是受罚,可萍儿罚得有道理,纵然她是公主,也不好干涉什么,只能这么偷偷地给十一娘放水了。
德庆公主小声道:“别吃这个了,桌上有肉。”
十一娘忙放下糕点,起身欲朝八仙桌走去,可还没站稳,手里的盘子掉了下来,十一娘忙伸手去抢,却一下子撞到了德庆公主。
德庆公主啪的一声,扑在桌上,手指在墨玉烟台的花纹上擦出了一道血口子。
十一娘大惊:“啊?血!流血了……”
哐啷!
门被无情地推开了。
宫女走进来,狠狠地瞪了十一娘一眼:“你这丫头,居然躲在房里?又闯祸了是不是?”
十一娘面色白,摆手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滚开!”宫女推了十一娘一把,将十一娘推到了地上,宫女又抓起德庆公主流着血的食指,心疼地说道:“这怎么搞的?都流血了!奴婢怎么说来着?跟她在一块儿绝对没好事吧?疼不疼?”
德庆公主倒抽一口凉气:“疼。”她也不是没受过伤,可这一次,好似被钳子给钳掉了一块肉似的,疼得心里去了。
“伤口倒是不大,就是流太多血了,您等等,奴婢去拿金创药来!”宫女说着,放开了德庆公主的手,走了几步,瞪了瞪十一娘道:“杵在这儿干嘛?快去打水来呀!”
“啊?哦,哦!”十一娘连滚带爬,在门口摔了好几跤,才跌跌撞撞地把水打来了。
宫女给德庆公主清洗了伤口,又用棉花止血,血太多了,流了小半碗才止住。
涂完金创药后,宫女不放心地说道:“奴婢还是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不必了,都止住了,也不是很疼了,我有些累,先睡会儿,下午就不入宫了,你去和中常侍说一声,让他自己去,或者改天。”德庆公主吩咐完,举着被绑得像个小粽子的手指,躺回了床上。
谁都没有料到,她这一睡,一直到天黑都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