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见宁玥捂着脸靠在床头,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浑身颤抖。
……
一上午,司空朔都在为耿家的案子奔走。从醒来得知了宁玥与玄胤在南疆生的一切之后,司空朔便动用了天机阁的势力,在南疆范围内大肆搜刮耿家犯罪的证据,早先他捅出的耿家贩卖私盐一事仅仅是耿家圈钱手段中最不起眼的一种,往下查探,买卖性奴、圈地、垄断黑市交易、走私毒品……每一项都是足以杀头的死罪。
司空朔降服了几个耿家的官员,引导宣王找到他们,并借他们的手,将耿家犯罪的证据交到了宣王手中。
不到十二时辰,宣王破了案。
那几个官员举报耿家有功,功过相抵,从轻落,自此,他们都有了把柄在司空朔这边,想不臣服司空朔都难。
由于那些恶行都是耿家主与耿世子生前犯下的,考虑到耿家主已死,耿世子又中风在床,南疆王没揪着人命不放,下令抄了耿府,将耿昕革职,永不得致仕。顾念耿无双年幼,又长在道观,未曾迁怒于他。但偏偏,是他与司空朔的较量引出的耿家惨案,全家都受到了惩罚,唯独他被特赦,这比杀了他还难受。愧疚与耻辱的感觉,像石头一样堵在了他心口,他病倒了。
宣王办案出色,得到了南疆王的褒奖,与一座江南风光的府邸。
刘贵妃与宣王高兴坏了。
耿家除掉了大房,二房又远在边疆,耿家还有几个孽子活着却已经不足为惧,耿皇后表面上没受到任何牵连,但她一人实在有些孤掌难鸣,以后,都是他们母子的天下了。
“娘娘,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秋月在门口给刘贵妃行了一礼。
刘贵妃刚在南疆王那边谢了恩,脸上满是盈盈的笑意:“本宫熬了这么多年,总算熬出头了!当初追随太子这条路,果然没有选错!”
秋月喜色道:“娘娘慧眼!耿家大房完蛋了,二房自有大帅府牵制着,不牢娘娘费心!相信过不了多久,奴婢就要唤宣王殿下一声陛下了!”
“嘘!你这丫头!当心隔墙有耳!”刘贵妃比了个手势,眼底,却分明喜悦得很。
秋月就道:“娘娘,今儿天色不错,没太阳,还有风,奴婢陪您到外头逛逛吧!”
说是逛,其实是去耀武扬威。
忍了那么多年,也该扬眉吐气了。
刘贵妃美眸一转:“我们走!”
二人出了院子,迎面碰上严惠妃与张丽妃。
刘贵妃倨傲地仰起头,抚了抚鬓角的金步摇,那是陛下刚刚赏赐的:“哟,惠妃妹妹与丽妃妹妹去哪儿?”
二人手里拿着东西。
“不会是去向本宫贺喜的吧?”
当然不是!
张丽妃刚要开口,严惠妃握住了张丽妃的手,对刘贵妃道:“可不是去看姐姐的吗?宣王这次办案办得这样出色,听说陛下高兴坏了,连连称赞宣王有当年太子的风范,还夸赞姐姐教子有方,我们啦,是专程给姐姐道喜的!”
刘贵妃心花怒放,骄傲地唤道:“秋月。”
秋月会意,行至严惠妃与张丽妃跟前儿,结过了礼物。
张丽妃肉痛得不想给,严惠妃使劲儿地从她手里拽了出来,递给秋月。
“本宫要散步,先不招待二位妹妹了,改天再请妹妹们过来喝茶。”刘贵妃恣意地笑着,一扭一摆地离开了。
一直到她消失在小路尽头,张丽妃才生气地跺了跺脚:“瞧那熊样,不就是破了个案子吗?鼻孔都朝天了!还抢我们东西!那是要送给皇后的!”
“唉,算了,她如今正红,谁都捧着她,犯不着与她对着干。”严惠妃入宫比张丽妃早,也比张丽妃看得透彻。
张丽妃气闷道:“从前吧,我特别讨厌皇后,眼下,我却反而希望皇后的儿子继承大统,好好扇这女人两耳光!”
反正四皇子是没戏了,谁登基她都只能做太妃,但皇后是正统,本就比她们高贵,刘贵妃则不然,刘贵妃与她都是正一品妃,被皇后打败是天经地义的,被个妃子踩在脚下,自尊心受不了!
严惠妃冷笑:“一个人能红,就能白,又不是天生的凤凰,不过是借力飞了几尺高罢了,迟早哪天摔下来,摔不死她!”
刘贵妃还不知自己被人给“议论”了,美滋滋地在岛上转悠了起来,灵蛇岛风景优美、空气清新,她才住了几天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将来宣王做了皇帝,本宫就把这灵蛇岛上建一座行宫,每年都过来避暑!”
这就是太后与太妃的区别,太妃与宅子里的姨娘一样,都没有行动的自幼,太后却可以天南地北地建行宫,隔三差五地到度假。
“娘娘英明!”秋月说着刘贵妃爱听的话。
刘贵妃被幸福冲昏了头脑,却依旧故意说道:“不过也不能太得意了,皇后还没垮台呢。”
秋月笑道:“耿家都垮了,皇后还远吗?陛下没立刻责罚皇后,是怕天下人说他薄情,等这阵风头过了,皇后之位就该是您的了!”
“你这张嘴儿!竟说本宫爱听的话!”刘贵妃心情好,拔下一金镯子,“给。”
那金镯子的成色极好,又镶嵌了四颗绿宝石,价值连城。
秋月眼睛都绿了:“多谢娘娘恩赏!”
正要去接,天边传来一声巨响,嘭!
二人吓得一愣。
秋月踮起脚尖望了望,在上空现了几朵艳丽的光束,如释重负道:“是有人在放烟花。”
刘贵妃长长地松了口气:“谁白天放烟花呀?是不是脑子有病?”
“好像是赵岛主的院子。”秋月道:“要去看看吗?走半刻钟就能到了。”
“本宫又不是小孩子,看什么烟花?”刘贵妃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出门的好兴致,被爆破声吓跑大半,“算了,回吧。”
“皇后娘娘去看了,您瞧。”秋月扯了扯刘贵妃的胳膊。
刘贵妃顺势望去,果真见一系白衣的耿皇后带着秦公公,朝赵岛主的院子走去。刘贵妃嗤然一笑:“她会是去看烟花吗?还不是一大把年纪了?”
耿皇后三十多了,但看上去比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还水灵,这让刘贵妃很嫉妒。
“肯定是想去拉拢赵岛主!走!我们去找郡王妃!”
关键时刻,还是会依赖宁玥。
……
“抱歉,贵妃娘娘,郡王妃出去了,具体几时回来,奴婢不清楚,您有什么话,若是方便,奴婢帮您转达一下,若是不方便告诉奴婢,等郡王妃回来,奴婢告诉她,您来过。”冬梅客气地说。
刘贵妃郁闷地走了。
宁玥坐在沙滩上,毫无形象地脱了鞋袜,浪花一朵朵卷上来,刚好拍到她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脚丫上。
司空朔就在她身侧,优雅而俊逸地坐着:“哭够了没?”
宁玥摇头。
司空朔摸了摸她脑袋,没说什么。
她哭,他就陪着。
“我饿。”宁玥突然说道。
司空朔的眼神环视了一圈:“你等等。”起身,来到一棵椰树下,施展轻功摘了一个又大又饱满的椰子,用匕凿开一个小口子。
宁玥捧在手里,仰起头便咕噜咕噜往嘴里灌。
司空朔轻轻地笑了:“在我面前这么不注意形象,马宁玥,我可以理解为你已经把我当自己人了吗?”
宁玥顿住。
她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们毕竟在一起那么多年,更没形象的事她也干过了,她不在意他怎么看她。
但他似乎理解错了她的意思。
擦了嘴,宁玥说道:“你别误会,我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感觉,就算我跟玄胤不可能了,也不会跟你好上的。”
“是吗?”不信的语气。
宁玥嗯了一声:“我是认真的,我没有吃回头草的习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我跟谁掰了,那就是一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掰了。”
“你才多大?又才活了几辈子?就生生世世。”司空朔的宽袍被海风吹得鼓起来,眼神也渐渐迷离了起来,“马宁玥,你吃过的草,才是对胃口的,吃别的,你会吃不惯。”
宁玥又是一怔。
司空朔看向她:“饱了没?还饿的话,我就下海给你捞贝壳了。”
“有本事就去捞!”宁玥随口道。
哪知司空朔想也不想,果真跳下海了。
一刻钟后,举着一个砗磲(大王贝),如人鱼王子一般跃出了水面。
深海碧蓝,天空澄澈,他深邃的棱角,被海水润出了明艳的轮廓。
他下摆没入水中,如一截优雅的紫色鱼尾,随着海波粼粼而动。
宁玥被晃花了眼,一瞬间,竟分不清那是司空朔还是玄胤,或者心底,她期盼给自己捞贝壳的人是玄胤。
司空朔游了上来。
砗磲的贝壳是花朵状的,不少人用它来装饰屋子,却鲜少有人知道它的贝肉也是一味极为滋补的食材。
司空朔撬开贝壳,拿匕切了贝肉:“吃过生的吗?”
“嗯。”
司空朔自己尝了一口:“还行。”
生砗磲的贝肉有淡淡的腥味,但够嫩,宁玥吃了好几片,还想再吃吃,被司空朔霸道地拿走了砗磲:“好了,别吃了,这东西打打牙祭还行,真吃多该难受了。”
宁玥看了他一眼,道:“你去换身衣裳吧?”
司空朔唇角一勾:“怎么?担心本座?”
“唉,你这人,就是老不正经。”宁玥望向了别处。
“本座以前正经吗?”
“嗯?”宁玥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他口中的以前是指前世,点了点头。
前世他总是一副高冷得生人勿进的样子,她站在他面前都抖,连亲吻,都是她偷偷地去,趁他睡着,上下其手。
偷亲了他好久,他一次也没现。
不过,也可能是现了,一直在装睡吧。
反正,面上总是特别正经。
这辈子他们之间好像调了一个位子。
“司空朔,如果让你放弃皇位,你会吗?”
“不会。”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答应嫁给你呢?”
司空朔看了她一眼:“那就更不会了。”
这是什么逻辑?
“怎么?很失望?”司空朔敲了敲她脑门儿,“你真是活在童话里啊,女人和江山,这是什么幼稚的选择。不过本座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本座对你的兴趣,不比对江山的少,所以即便本座得到了江山,也依然不会放弃你。”
司空朔握住了她的手,望着天际翱翔的海鸥:“天下重要,你也重要,所以本座……一个都不会放弃!”
嘭的一声巨响,天际燃起了一束烟花。
“好像是赵伯伯的院子放烟花了,我去看看,你自己回去换衣服吧!”宁玥抽回手,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赵岛主的院子。
望着她仓皇而逃的背影,司空朔缓缓地勾起了唇瓣:“马宁玥,本座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不会再失去第二次!”
宁玥捂着小腹,逃一般地来到了赵岛主的住所,这俩人不愧是亲兄弟,一样的自恋、一样的自大、一样的偏执,认准了,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呼!”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敲响院门,走了一刻钟,腿都有些软了。
开门的是赵岛主的爱妾,爱妾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是谁?”
“我是胤郡王妃,赵伯伯在吗?”她也不是真的想看烟花,是躲司空朔躲到这儿了,如果赵伯伯不在,她就去找刘贵妃玩儿。
“今儿什么日子?”爱妾不爽地嘀咕了一句,说道:“在,进来吧!”
宁玥跨过门槛:“多谢夫人了。”
爱妾得了“夫人”的称呼,情不自禁地一笑:“郡王妃过奖了,夫人在外走亲戚呢,我是个妾。”
“您气质这么好,我还以为是夫人。”宁玥拍着马屁。
“哎哟你这孩子。”爱妾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快进来吧!岛主在书房,就是那边的第三间,你自个儿过去,我泡壶茶稍后过来。”
宁玥心道,看她的五官与赵三公子非常相似,应该是赵三公子的生母,亏得自己嘴巴甜,哄得她晕头转向,才没想起来自己是赵三公子恨得咬牙切齿的人。
宁玥不动声色地去了书房。
书房中隐约传来几声暧昧的笑声,赵岛主与一个女人的。
宁玥的头皮一阵麻,怎么又碰到这种事了?好歹这是白天,赵伯伯居然闭上门……
算了,是他自己家里,他与小妾们怎么着是他自己的事,又没碍着别人。
宁玥转身就走。
却突然,赵岛主开了口:“是谁呀?”
宁玥硬着头皮道:“哦,赵伯伯,是我。”
赵岛主很快打开了门,衣衫齐整,面上也无那种淫靡的痕迹,只比往常红润些:“你怎么过来了?快进屋坐!”
将宁玥领进了书房。
书房内,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丫鬟,桌上摆着一张字帖,她手中拿着笔,想来是赵伯伯教她练字,未曾做什么见不得的人。
宁玥暗骂自己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差点冤枉了赵伯伯。
赵岛主对丫鬟道:“你去拿些点心过来。”
“是。”丫鬟行礼退下。
赵岛主让宁玥坐在了椅子上,端详着宁玥的脸道:“这眼睛怎么肿了?哭过吗?”
宁玥干笑了两声:“刚在海边吹风,进了沙子。”
赵岛主似是不信:“是小胤欺负你了吧?你告诉赵伯伯,赵伯伯替你教训他!”
“没,没有的事儿,我真是吹海风吹的,然后最近不是怀孕吗?害喜也严重,吐着吐着便这样了。”宁玥面不改色地说道。
赵岛主拍拍宁玥的手:“有委屈别藏在心里,要告诉赵伯伯,知道吗?”
“知道了赵伯伯。”
赵岛主的关怀,让宁玥心中微暖。
“对了,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要找赵伯伯吗?”赵岛主问。
“呃……的确……有一点事。”总不好说是躲司空朔,宁玥的眼神闪了闪,“我刚看到这边放烟花,想问问有没有多的,可以给我一些吗?”
赵岛主哈哈一笑:“有有有,刚刚才送上岛的!准备晚上开个烟火宴,试放了一个,没吓着你吧?”
“没。”
“你等着,我去拿!”
“好。多谢赵伯伯了。”
赵岛主佯怒道:“再跟赵伯伯客气,赵伯伯可就生气了。”
宁玥微微一笑:“知道了。”
赵岛主出了房门,去拿烟花。
宁玥无事,在房里转悠了起来。
正对着门的地方,有一扇大窗子,窗子开着,面朝另一排厢房。
宁玥趴在窗台上,百无聊赖地摸了摸盆栽的叶子,却突然,对面哪个姑娘忘记关窗了,就那么换起了衣裳。
当对方脱得只剩一件肚兜时,宁玥蓦地看见那片雪白的后背上,有一只振翅欲飞的金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