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至半路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下来,好在外头下起了雪来,反倒映衬着天空灰黄灰黄的,还能看得清前头的路。周天昊身上的伤还没好,遇上天气不好的时候,便疼的格外重一些。走的时候太急了,只带了几身衣服,连个手炉也不曾带出来,这时候马车里冷的厉害,周天昊的脸色也愈难看了起来。
云松裹得跟团子一样,一边赶着马车,朝马车里头看了一眼,对周天昊道:“这鬼天气,好端端的又下起了雪来。”
周天昊透过车帘也看见外面的雪,不过他倒是感激这场雪,不然的话这没有月亮的晚上,路都看不见,更不用说赶路了。刘嬷嬷劝周天昊第二天再走,可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谢玉娇去。也许对于他来说,皇室的身份一直都是一把枷锁,在这枷锁下禁锢了二十年,他更渴望的是爱情,是自由。
“这雪下的好,还能照着前头的路。”周天昊嗓子有点哑,低声道。
外面云松便笑着道:“殿下说的对,要不是这一场雪,我还真看不见路了。”
周天昊便点头笑了笑,有些疲累的阖上了眸子,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看见谢玉娇了,可以毫无顾忌的把她抱入怀中了。
徐禹行喝的有点多,徐氏吩咐丫鬟送他去了前院,独自坐在厅中叹息。这一天对于徐氏来说,实在有些太过漫长了。她一早才许了心愿,希望周天昊能早日向谢玉娇提亲,谁知道她猜到了这个开始,却没有猜到这个结果。
谢朝宗玩累了,谢玉娇抱着他送去了沈姨娘那里,自己理了理衣襟,走到厅里。
徐氏瞧见谢玉娇出来,眼中还有几分不舍,谢玉娇便做了下来,丫鬟送了热茶上来,两人一时不语。谢玉娇抿了一口茶,这才开口道:“我方才听见了母亲和舅舅的谈话,母亲大可不必在为我招婿了。”
徐氏闻言,只抬起头定定的看着谢玉娇道:“你……你是什么意思?”
谢玉娇低下头,轻叩着手中的茶盏,低声道:“我喜欢睿王,若是他不肯依我住到谢家来,我便终生不嫁。”
徐氏听了这话就越头疼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含着泪道:“我……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执拗的一个闺女呢!”
谢玉娇低着头,在这方面她或许真的执拗,可是对于古人这种盲婚哑嫁的,谢玉娇当真是接受不了。之前为了谢家,她姑且可以试一下招婿,可如今既然有了一个周天昊,那只怕再怎么招婿,也不会有什么人能入自己的眼的。与其这样,倒不如不嫁了。
谢玉娇正想着怎么回徐氏这话呢,外头忽然有婆子急冲冲的就跑了进来,开口道:“大姑娘、太太,杨公子来了,正在门口呢!”
谢玉娇眉梢一闪,手上的杯盏晃了晃,只急忙松开了,连斗篷都顾不得披上,便往外头走了过去。
这大晚上的,他这时候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谢玉娇心中有太多的不确定,她只是想见到他,马上就见到他。
雪下了大半个时辰,在地上早已经堆积了薄薄的一层,绣花鞋走在上头有一些滑,可她全然顾不上这些。穿过一侧的夹道,一进一进的往外头去。谢玉娇走到正堂的门口,看见云松扶着周天昊,从影壁后面出来。
那一瞬间她忽然就停下了脚步,仿佛已经猜到了答案。周天昊看着她,一向带着几分不羁的眼神却难得的温柔。
“娇娇,从今往后,我便是谢家的上门女婿了。”周天昊看着她,嘴角淡然的吐出这一句话来,“不再是大雍的睿王,周天昊。”
谢玉娇只觉得心口一软,眼泪早已经落了下来,她捂着嘴巴哭了起来,身子在雪地里微微的颤抖。周天昊走过去,伸手将谢玉娇搂在怀中。少女的身上有着独特的馨香,周天昊闭上眼睛轻轻的嗅了嗅,笑着道:“我以为你会高兴的找不着北呢,没想到居然哭得这样伤心。”
谢玉娇猛然听见这句话,一时只哭笑不得了起来,也没想到周天昊身上的伤,握着拳头就捶了上去。周天昊闷哼了一声,疼的皱起了眉头,却还忍痛握着谢玉娇的小手道:“怎么,才上门就像谋杀亲夫了你?”
谢玉娇被他越说越脸红了起来,拧着手要挣脱周天昊的挟制,稍稍的动了动,却恍然抬起头来,问周天昊道:“你的掌心怎么那么烫?”
周天昊脸色苍白,却舍不得松开谢玉娇,只笑着道:“不打紧,天气有些冷,伤口疼的厉害。”
谢玉娇顿时就变了脸色,只抬起头在他额头上探了一下,嗔怒道:“你要是想死,何苦过来,还要让我们谢家贴棺材银子。”
谢玉娇说完,脸上的泪又落了下来,只忍不住又擦了擦,扶着周天昊往他原先住的地方去了。
外头的雪下得更大了,周天昊躺在床上,烧的厉害,神智有些昏昏沉沉的。谢玉娇绞了一方帕子放在他的额头上,坐在床沿上听云松说话。
“殿下听了,就去找陛下了,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回来就打点了行李,从行宫出来了。”云松别的也不敢多说,据说皇帝气的都摔茶盏了。
谢玉娇听到这里,反倒笑了起来,只伸手握住了周天昊的手掌心,笑着道:“出来就出来吧,难道我这谢家还养不起你们这两个闲人?”
云松一听这话,脸上真是冏里个冏啊,这谢姑娘当真是厉害角色,居然说这样不要脸的话,也不脸红?殿下可是大雍的殿下,还能瞧上她们谢家这些银子?可如今似乎也确实没别的去处了。
谢玉娇瞧着云松走路的姿势还不太自然,料想他身上必定也有伤,便让丫鬟找了一个小厮过来,服侍他起居。自己则陪在了周天昊的身边。
周天昊睡了一会儿,稍微清醒了一些,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脑仁,垂下眸子的时候,却瞧见谢玉娇趴在自己的床前睡着了,露出一段白皙的手腕。
周天昊原本觉得有些饿了,可这时候却不忍心吵醒她,便握着她藕断一样的手臂,轻轻的揉捏了几下。谢玉娇睡得很沉,居然这样都没有醒过来,周天昊便也只好无奈的又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五更天了。因为下了一夜的雪,外头白茫茫的一片,谢玉娇睁开眼睛的时候,瞧见自己身上披着一件大氅,两个丫鬟也靠在椅子上打瞌睡。谢玉娇探了探周天昊的额头,烧是退了下去,她才高兴的打算转身出去瞧瞧,就听见几声咕噜噜的声音,这声音来的突然,谢玉娇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现并没有动静,正疑惑间,只又传来了一阵。
谢玉娇扭头过去,便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周天昊……饿成这样,还能睡得着,这也真是……谢玉娇眉梢微微一笑,瞧见丫鬟们都还没醒过来,只自己披上了大氅,往厨房走了一趟。
这时候天才刚亮,院子里的雪还没扫干净,谢玉娇顺着抄手游廊走到尽头,进了夹道,便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厨房去。
厨房里刚生了火,正预备烧热水,烧火的婆子瞧见谢玉娇亲自来了,只忙不急就迎了过来道:“大姑娘怎么亲自来了,今儿早饭要换些花样吗?”
谢玉娇平常只顾吃喝,如今瞧着厨房的人天没亮就开始干活,也确实辛苦,便开口道:“其他的等太太那边吩咐了再准备,先帮我熬一碗猪肝粥,送到前院舅老爷住的那边。”
那婆子闻言,只应了一声,就手就开始淘米,谢玉娇又道:“选最好的米熬,要熬的烂烂的,猪肝切成小丁,不能太大了。”
婆子心里正嘀咕呢,这么精细,难不成是给小少爷做的?可小少爷啥时候去前院住去了?
谢玉娇吩咐完了这些,又回了一趟自己住的绣楼,洗漱过后,让喜鹊梳了个头,在妆奁里头翻了半日,这才把当日被周天昊动过的那一支和田玉的钗给找了出来,用帕子轻轻的擦了擦,待在了头顶上。
喜鹊见了,只偷偷的笑了笑。
谢玉娇回去周天昊那边的时候,厨房的猪肝粥已经送到了,房间里燃着暖炉,一掀开帘子便热气扑面的,丫鬟替她解开了大氅,谢玉娇抬起头就瞧见周天昊穿着大氅,坐在束腰的红木圆桌上头,正一勺一勺的吃着。
“你先喝一碗粥垫一垫,这会儿还太早,厨房里没准备别的东西。”谢玉娇踏雪而来,绣花鞋尖上还沾着好些雪花,这会子房里热呼呼的,雪便划开了,秀气的绣花鞋湿了半边。
周天昊见了,恨不得能将她的一双脚捧在手中暖着,心疼道:“外头冷吗?我刚从被窝里出来,里面还是热乎乎的。”
“你这个!”谢玉娇狠狠的瞪了周天昊一眼,正想骂人,外头丫鬟送了热茶进来,谢玉娇便端了起来,继续道:“好好吃你的粥吧,吃完了把药喝了,再好好睡一觉,今儿我要和母亲出门走动走动,你就在家呆着,一步都不准乱走。”
“啧啧……”周天昊一碗猪肝粥下肚,又来了精神:“我头一天入赘,你就管这么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