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季枝枝就坚持要他叫她嫂子。
南莫商忽然就很后悔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件事情……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她到底还是摇了摇头:“不了,她身体已经不好了,再见到我,估计要更不好了。”
“枝枝,你该清楚,季子川的死只是个意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是啊是啊,没关系没关系。”
季枝枝没什么表情的应付着。
这两年来,陆陆续续那么多人都一遍一遍的在她耳边催眠着,季子川的死跟她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
可有没有关系,只有她自己清楚。
如果在枪击案生后,她不是简单的跟爸妈打了个平安电话,而是跟他们视频,在镜头前转几圈,让他们知道她的确没受伤,季子川就不会漂洋过海的来看她了。
如果她稍稍敏锐一点,在他离开的时候拉住他,在他情绪稳定后再放他离开,那么也就不会生这样的事情了。
她明明有那么多机会,阻止这场意外的生。
明明已经过去了快两年时间,他离开时眼底充斥着的难过跟绝望,却依旧能那么清晰的在眼前浮现。
她下意识的抚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心脏像是被人用凿子凿开了一个洞,鲜血汩汩流出。
这世界上,会有永不结痂的伤吗?
她这一生,是不是都要活在这么鲜明又尖锐的疼痛里了?
……
这一晚,南莫商跟季枝枝在阳台一罐啤酒一罐啤酒的喝着,季妖妖在楼上弹着钢琴鬼哭狼嚎的唱着谁都听不懂的歌。
她的声音可真是……难听。
南莫商对此表示赞同,晃了晃啤啤酒瓶:“话说,我还没听你唱过呢,来一?”
季枝枝单手撑额,眯眸看着天上层层叠叠的月亮,哼了哼:“我唱歌跟妖妖不一样,她要命,我可是要钱的。”
话音刚落,男人就抽出皮甲来放到了桌子上,推过去:“都是你的了。”
季枝枝很不客气的拿了过来,看都不看一眼,就塞进了口袋里。
歪头想了想:“我记得有一歌,名字记不大清楚了,但歌词还记得……”
“洗耳恭听。”
南莫商以为她会唱很悲伤的歌宣泄一下情绪的,没想到女人清清嗓音,一开嗓,居然是出奇的清脆又甜润的嗓音。
——暖暖的春风迎面吹,桃花朵朵开。
——枝头鸟儿成双对,情人心花儿开。
——啊呦唉哟,你比花还美妙,叫我忘不了。
——唉哟唉哟,秋去春又来,记得我的爱。
——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看那桃花开,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把那花儿采……
她越唱越兴奋,后面干脆直接从休闲椅中站了起来,边唱边跳,节奏感出奇的好,动作现想现跳,居然出奇的流畅,整个人欢快的像只跃动在桃花枝儿间的小鸟一样。
季子川死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喝醉后没有不停的哭哭哭,反而看起来很开心。
确切的说,是从小到大,他都从来没见她开心成这个样子。
有些情绪,一旦表达的过了头,就总会让人产生一种惴惴不安的阴影。
南莫商眉头渐渐拧起来:“好了,……够了,休息一下再唱。”
季枝枝大概是醉了,身子靠在栏杆上摇摇晃晃,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波光流转,荡漾着一层说不出来的妖媚蛊惑:“我在这儿等着他回来,你觉得他还会不会回来?”
南莫商不知不觉已经站了起来,随时都做好防止她摔下阳台的准备。
“有我陪着你,不好吗?”
季枝枝歪了歪头,打量着他,低笑:“你会给我做东西吃?”
相对于几年前听到这句话时的愕然,男人这次倒是淡定了许多,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会,而且我的厨艺不会比他差。”
“你会半夜给我盖被子?”
“会,每天都可以给你盖被子。”
“你会一直记得我的生日,亲手给我准备生日礼物?”
“会,而且一定做到让你惊喜又满意。”
“哦……”
季枝枝踉跄了下,走过去,异常乖巧的抱住了他,小脑袋贴着他的胸膛,轻轻嗅了嗅。
眼泪忽然就汹涌落了下来。
不是他的味道,不是他的体温。
不是他。
她这20多年来,一直觉得生活很无趣,可直到现在才现,那时候的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无趣。
真正的无趣,是晚上不知道为什么要入睡,早上不知道为什么要醒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吃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呼吸……
什么都变得没意义了。
这样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机械般的日子,也是时候到头了。
……
这是第一次,季枝枝在凌晨,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的情况下出海。
也没有再叫上以往的那些陪她一起出海的朋友们。
这一次,只有她一个人,一艘船,出海。
大概是真的到了筋疲力尽的时候了,没有力气再在海上颠簸了,她因为极度缺水险些死掉过,因为极度疲惫烧到40度去过,因为晕船呕吐到坐都坐不住过,被灼烈的日光晒伤过肌肤,被呼啸的海浪拍下船过……
如果上天让她再承受完这些之后,还无法给她一点点的回应……
那她就把这条命,丢还给他。
陪他一起,沉尸海底。
……
以往还有同伴在一起,可以一起聊天,一起吃饭,一起游戏,时光过的也没有那么漫长。
一个人的航行,就越显得安静沉默,只有游艇划开海浪出的哗哗声响,茫茫天地,安静到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带来的水基本上已经喝光了,她坐在甲板上,咬着一个苹果,看着身下幽蓝的海水,心里忽然出奇的平静。
大概潜意识里,一直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远处的天色已经变了,依稀可以看到苍白的闪电滑过天际,乌云与海水连成一片,像是一度巨大的黑色水墙,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席卷而来。
她慵懒的伸了个腰,嘲弄的扯了扯唇角。
……
巨大的颠簸,晃动,铺天盖地的雨水跟海水席卷而来……
自然界有时候是个极度不温柔的暴君,嗯,极度不温柔。
“啊——”
尖锐的痛楚传来,她闷哼一声,呛咳了下,几口咸腥的海水从口中咳出。
遥远而模糊的海浪声传入耳中。
有什么明亮的光线,刺目到让她尝试了几次,都没办法睁开眼睛。
直到又一阵尖锐的痛楚传来,她再度闷哼一声,终于睁开了眼睛。
几个穿着迷彩服,戴着口罩,身材粗犷的男人站在她身边,其中一个正在用穿着军靴的脚踩着她的手背。
马蛋!
居然这么不怜香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