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太爷被抬回家后竟再也没醒过来,昏睡了三天,一句话也没留下,便驾鹤仙去了。
孟家上下,除了何锦莲,都沉浸在悲痛中,尤其是婉莹,闭上眼睛仿佛就看到爷爷,时而慈祥,时而严厉,给她讲诗经论语,讲石刻碑文,可奇怪的是,她竟然流不出一滴眼泪,就这样呆呆傻傻的守着灵,几次被何氏低声叫骂:“没良心的死丫头,你爷爷白疼你了,连个眼泪的济都没得着你的!”
可是何氏转头一想,老太爷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孟婉云才一命呜呼的,自己的兄弟何玺之把电话挂到上海,这死丫头居然都没回来奔丧,连个信都没回,如此大逆不道,让孟昭轩怒不可遏,已经登报和女儿断绝关系了,何氏第一次没敢反驳,也反驳不了,想到这儿,何氏发出了比任何人都响亮的哭嚎声。
而此刻,孟昭轩跪在灵前沉默不语,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如此绝情,如果不是她离家出走,父亲断然不会走的这么突然,即便如此,她也不该连个信也没回,内弟何玺之把电话打到何琼枝的学校,何琼枝居然说她不想接电话,父亲仙逝的消息是让何琼枝转告的,再打过去,还是不接,何琼枝支支吾吾的说孟婉云不想回来,这样大逆不道的混账东西,还留着做什么?
孟昭轩想了又想,怎么也想不明白,女儿怎么会变成这样,虽说有时何锦莲娇惯着她,她也就是时不时和婉莹闹个小脾气,但在他面前还算乖巧懂礼啊,怎么就一下这么绝情的离开家,再不回头了?莫非这是随了她的姑姑?
说到姑姑,孟昭轩头钻心的疼起来,自己曾经有个妹妹,是孟家唯一的女儿,只比自己小两岁,是孟昭云和孟昭坤的姐姐,当年因为不满父亲指定的姻缘,反抗不成,无奈嫁入给鲁圣公府当礼官的秦家,从此和娘家结下怨恨,断然再不登孟家的门,尤其是后来秦家搬回齐河老家后,彻底断了音讯,算算已经二十年没有见过面了,这次父亲去世的消息,孟昭轩已经派人通知秦家了,“她不仁我不能不义,我这个做兄长的,该做的我都做了,问心无愧就行了!”孟昭轩在心里暗暗想着。
孟昭轩又忽然想到父亲二十年都没等到女儿,自己莫非也是如此宿命?一下子就悲从中来,忍不住呜咽起来,一旁的孟宪君以为父亲是思念祖父才如此悲痛,赶紧好言相劝,半天孟昭轩才止住悲声,这都是冤孽啊,孟昭轩望着父亲的灵位,擦了擦眼泪,长叹一声。
突然,灵堂门口一阵骚乱,老管家孟二贵颤声喊道:“姑奶奶给老太爷吊孝!”
孟昭轩猛的抬起头,就看到妹妹孟昭琴披麻戴孝,步履踉跄的扑进灵堂,哭倒在地,后面跟着妹夫秦世杰和两个孩子,全部跪下给老太爷的灵位前磕头、拜祭。
孟昭轩看着二十年没见面的妹妹,曾经古灵精怪,天真活泼的妹妹,姣好的容颜早已不再,虽然才四十岁,但已是满脸沧桑,鬓角斑白了,甚至比他这个哥哥还要苍老。
眼见孟昭琴身子一晃,秦世杰赶紧上前一步将妻子扶住,孟昭轩连忙叫人端来一碗参汤给孟昭琴喝下,圣城守灵历来要三天,其间基本不能吃饭,所以大户人家都要备足参汤,给年长体虚之人提气补身,不然是支撑不到出殡下葬那天的。
秦世杰含泪道:“自从昨日接到消息,昭琴就一直不吃不喝,一路上除了掉眼泪,一句话也不说……”
孟昭轩看着妹夫秦世杰,还是和年轻时一样身姿挺拔,声音洪亮,只是额头多了几条深深的皱纹,到底是出身礼官世家,天生一副好样貌,本来也是子承父业做了公府礼官的,无奈连年战乱,公爷府也不再举办大祭,便随了秦老太爷回归故里,浪费了一身的好本领,当年大祭典礼,孟昭轩是参加过的,最后那一声“礼……成!”真是响彻云霄,穿云裂石啊!
两个孩子也赶紧过来给舅舅行了礼,儿子秦海川已是二十一岁,长相随了秦家人,身形高大魁梧,相貌堂堂,声音如钟磬般好听,也是做礼官的好苗子啊。女儿秦海燕十九岁,身似弱柳,叫了声舅舅便红了脸躲到哥哥身后去了。
当年秦老太爷在公爷府做礼官的时候,和孟广傅一向交好,这才定下了娃娃亲,没想到孟昭琴却如此抗拒,一生都在怨怼中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