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琢当机立断,便上前收取天柱神髓。此物神异非凡,他修为本就已达到神游境,未必不能借此凝聚法相。
正在这时,龙池柱的震动更加猛烈起来。
咔嚓!
整个祭台顶部竟然被掀飞开来,李不琢抬头便能望见天上涌动的灰云!
天昏地暗,只听到“唿”的一声,便有无穷无尽的狂风肆虐开来,而后,又是“唏”的一声,狂风便逆卷回流。
那灰云背后,忽然有一角山岳般的黑色鳞片昙花一现,又隐没在云后。
“唿!”
“唏!”
云雾聚散不定,李不琢愕然看见了天上的那个庞然大物。
之所以能看见它,是因为此刻它离地尚十分的远,只有尾部掠过了云层,而头却高悬在九天之上,比月亮还高。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李不琢竟能清晰看见它的赤鬣玄睛,看见它的须发,足见这异兽有多么庞大。它眸子半阖,像是刚从梦中醒来,漠然的目光将苍梧笼罩其中。
李不琢同时也看见了它的躯,似龙又似蛇,与传道司第三石窟内的龙蛇法相有八分相似!
是它!
李不琢同时看见头顶的云幕正缓缓降落下来。但紧接着他便发现原来是脚下的龙池柱正在上升。
可以预见,若头上那异兽完全醒过来,最先撞上它的,定然是升空的六柱。
李不琢整个子僵住了,忽的他想起在志异书上看过的一段话:“东极扶桑,有虫玄蚕,渴则饮江海,饿则吞天地。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原来苍梧的劫数是这个。”李琨霜脸色苍白地呢喃着,他又想起那只飞下龙池的雀儿。在这种庞然大物面前,他的确与一只雀儿无甚区别,就像他平素也从来看不出沙砾和碎石的不同。
看见天上那异兽,他心里的恐惧反而消减了几分。那虫子大得过分了,恐怕,整个苍梧界在他看来便是一枚果实,又怎会在意到他这么渺小的存在。
“留神!”
李不琢的低喝声将李琨霜惊醒,他猛地回神,避开了砸落下来的石块。只见李不琢径直走向那玉柱的裂缝之处,去收取流溢出来的玉髓。
李琨霜定下神来,也不甘其后,取了一滴玉髓,那玉髓渗入皮肤,竟然他有一种周窍经络几乎要涨裂的感受,连忙后退了一步,不敢再贸然行动。
李不琢却将脑袋往前凑了凑,对着那玉髓,咕咚喝了起来。
李琨霜愕然道:“你要做什么?”
李不琢喝完两口玉髓,便盘膝一坐,道:“你我唯一的生机,便是在那虫子醒来之前,凝聚法相。”
“凝聚法相,可你边没有法相可以观想……难道你要修佛门的业火燔相?听说你在梨山曾结出业火燔恶鬼印,你……”李琨霜说着,却见李不琢仰头端详着那虫子,周气机竟隐隐凝成实质,也化作模糊的龙蛇之形,他不由张大嘴巴,“你,你竟然,要以它为法相!”
……
李不琢没功夫回答李琨霜,闭目之时,他便睡了过去。
他再睁眼时,双眸竟变得黑漆漆的,没有丝毫眼白。李琨霜被他惊得倒退了一步,他在李不琢眼里看见了那遮天蔽的大虫。这定然是他眼睛倒影着天上的景象吧,难不成,他真在片刻间,便结出了识印?
无稽之谈!
李琨霜心惊之际,李不琢则处于一种极为玄妙的状态。
他吞了许多天柱神髓,即使有阳应象法傍也有些撑不住。便在梦中推演传道司第三石窟的那道法相,同时观想天上的玄蚕真,将天柱神髓的气机尽数灌注在所结成的识印之中。
此刻,他在现世之中以那识印为核,结成玄蚕法相时,眼中的一切俱变了模样。
他看见了整个苍梧界是一枚剔透的圆球,这圆球悬浮在无垠的黑暗中。圆球西侧,被一道横亘墨色长河封锁了,墨色长河中流淌的不是河水,而是无数文字。
李不琢亲眼看着这墨色长河,将一名名天宫炼气士接引离开,心中便明白了,这应当是天宫圣人出手,接引浮黎之人离开。
他又向下俯视,见到有六根石柱缓缓升起,似乎要主动飞入他口中。这六根石柱,与整个苍梧相比,大小不值一提,但整个苍梧的精华却尽数藏于其中。
这时,李不琢突然心生警兆,他的目光扫过两根石柱,即将落到一根石柱上的时候,他突然想道:“那便是龙池柱!”
但他自就在龙池柱上,他又是怎么俯视苍梧的!
李不琢恍然惊觉,他向下俯视,竟是获得了那玄蚕的视野。眼下,玄蚕正要望向龙池柱。他的真对玄蚕来说,只是尘埃芥子,但这粒尘埃,却在龙池柱上,正试图凝聚它的法相,若被它看见,又会如何?
李不琢猛然清醒过来!
最后一刻,他在玄蚕视野中,见到那墨色长河被六柱气机所阻,只能接引六柱之外的浮黎中人。而此时,墨色长河已快要消散,似乎已完成了接引。
他一晃神,视野又回到了龙池柱中,只见李琨霜站在十几步外,心有余悸地盯着这边。
“快走,圣人已经出手接引我等回归浮黎,但这里被龙池柱气机隔绝,不要耽搁了,快走!”
李不琢没时间解释,说着便要起,却发现子僵住了,动弹不得。
他僵着脖子,勉力抬起头,只见高天之上,那玄蚕漠然的目光扫视过来,停留在龙池柱上。
李不琢如坠冰窟。他脑袋空白了一下,中涌起不甘有无奈的心思。他仿佛坐着一片刀山,想要站起来,却浑然动弹不得。他苦笑一声,一挥手,一道与天上的玄蚕十分相似的法相,浮现在他周,将李琨霜卷起,飞向龙池柱外。
李琨霜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瞬间被带离龙池柱。一道墨河刷的便将他卷走,消失不见。
玄蚕法相又回到李不琢边,李不琢闭上双眼,静静等死。
这时,耳边却传来一道淡然的女声,道:“它还没睡醒。逆转枯荣,散去生机,只保留一线,便能瞒过它的眼睛。”
这声音不知是从何处响起的,李不琢却对这声线十分熟悉。
“东君?”
“嗯。”江东君回应道。
李不琢不再犹豫,当即逆转枯荣,散去了体的生机。
他的体逐渐萎缩,意识也变得迟钝起来,渐渐失去五感。同时,从周窍逸散的生机,便化作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与苍梧大地上的怪雾几无区别。雾中,那道若隐若现的法相,便似那没有灵智的雾兽一般,嘶吼两声,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