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女孩子终归是要嫁人的……”“先生既然说到嫁人,可白芷这样的身份,又能找到什么好丈夫?当年我与我娘决裂,拼死也要出来,就是为了逃离被卖的命运,三娘常常说,自己的命运应该自己去争取,而不是任由人摆布。而现在,满城的青壮年都被抓去打仗,我的年纪也不小了,哪儿还能碰见个合适的,要我作践自己去给个都能做我爹的男人做媳妇儿,我做不到!我宁愿一辈子不嫁人。”白芷咬着牙,抹了把眼泪,第一次真真正正的直视面前的男人,“我羡慕先生对夫人的一片痴心,可我也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男人都会像先生一样。三娘说,女人的婚姻就像是投胎,是个技术活,要么幸福一辈子,要么就是坟墓!我长得不够好看,也不甚聪明,哪儿有那么好的运气能找到那么好的男人。我
宁肯绞了头做姑子,也不愿随便找个男人嫁了!”
卓云飞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说实话,眼前的白芷和平时的白芷简直是判若两人!不过听她说的那些话,琢磨起来,也是有那么几分道理。“且不说我了,就说姑娘,再过几年,姑娘也到了说亲的岁数了。先生说托了人照顾姑娘,那个人可会全心全意的替姑娘打算?若是欺负姑娘没有爹在身边,随便找个男人让姑娘嫁出去,就算先生回来,木已成舟,先生还能拆散这桩婚事儿不成?先生对夫人自是爱护,可先生也是男子,您看看周围的人,能做到像先生这样的有多少?夫妻吵嘴打架是常有的事儿,若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打小身边就有丫头伺候着,三妻四妾,更别说还有那些个宠妾灭妻的!”这么长的一段话,她竟都没喘口气儿,等到说完了
,白芷才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到底是仆,不该和主人这么说的。白芷又连忙低着头,有些忐忑的道:“还请先生息怒。”卓云飞却被她说得心里没底了,他是个男人,当然知道男人的德性,便是他当初,年满十五之后屋里也放了两个人伺候着。这些年,他和妻子相濡以沫,互相扶持,这些
情谊是自小就积累起来的,他能做到对妻子呵护有加,百依百顺。可自己的女儿养在闺中,自打妻子过世之后,他平日也忙着,都据在家中,更不曾说还替她打算。
卓云飞越想越觉得后怕,云儿是他的掌上明珠,他又怎可能不盼着她好,以后夫妻齐心,举案齐眉。
“你且让我想一想……”白芷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先生是暂时是听进去了,她走出门,面上却一点都不轻松,若是先生打定主意要遣散仆从,她就是生了一百张嘴都说不通的。不行,这件事情她得再想想法子,又想到了三娘,她是个主意多的,自己现在已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行了,刚才那些话也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若先生再坚持,该如何才能劝他打消这念头
?杜三娘前头被杨氏带去医馆里,那大夫一把脉,还真是怀上了,不过日子也不长,也就约莫两个月。想到那夜的疯狂,心中也是一阵后悔,好在这孩子还稳稳当当的在她
肚子里。
“三娘……”
白芷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杜三娘站起来走到门边看她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连忙说道:“你慢些,我在呢。”
看见心里无比信任的人,白芷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涌上来,抓着三娘的手,便哭便道:“三娘,先生他要赶我走。”
杜三娘吓了一跳,看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拍了拍她的后背,“你先别哭,慢慢说与我听。”卓先生要去京城了,临走前要遣散家中仆从,还将卖身契给了白芷,除去她的奴籍,甚至给予她一笔银钱安家,这个主家,已经是很宽厚的了。不过杜三娘知道白芷的心
思,一心痴念着卓先生,这次先生要让她走,她怎么可能愿意,难怪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不过由此也看得出来,卓先生此番进京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儿,宁肯将一双儿女托付与人家照顾,这得下多大的决心,又或者说,卓先生他已经预感到自己此行已会是凶多
吉少。
这些想法,在杜三娘脑子里想了一转,到底没敢说出来,免得吓坏白芷。“三娘,我不想走,我宁愿待在卓家做一辈子的丫头,我知道我不该肖想先生,可是除开这个,要我去嫁人,我是死也不愿意的!我都十八了,城里但凡有年岁相当的男人
都被征派出去打仗了,剩下的不是年纪都能当我爹,就是小屁孩,我反正不嫁。”杜三娘连忙安慰道:“好好,我们白芷不嫁人。这事儿你先别急,你今儿那番话估计对卓先生也不是没有影响,依我看这事儿还有回旋的余地。我跟你说,回去之后,千万
稳住,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面上就当什么都没生过。姑娘那儿,你假装透露几句,你就这么说……反正先拖上两日,我这里会尽快想办法。”不管是他们杜家还是陆家,对卓先生都亏欠良多,而今卓先生明知前路许是不归路,他却也不得不前行了。那两个孩子,就是他唯一放不下的牵挂,可就算是再好的朋友,即便是卓先生举了整个身家送给对方,几年之后是什么情形谁又能知道?人心难测,一个没有爹没娘的孩子,又是寄人篱下,这日子得会过得多么的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