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知道自己的肚子容量小,不要说喝干水塘里的水,一桶水也喝不下。
他的手在水面上扑打,啪啪作响,希望惊动水塘边上,大街那边的人家。
可目前所有人全都沉浸在梦里,根本不知道他在受罪。
就那么挣扎了两三分钟的样子,李栓柱就不动弹了,肚子也鼓了起来。
张大栓害怕他不死,蹲在水塘边,又向下按了好一会儿,直到李栓柱的身体变凉,变硬,他才松开了手。
不知道为啥,张大栓没有慌张,也没有愧疚。
通常,杀人的人是要担惊受怕的,是担心报应的。
从前,张大栓也有过见鬼的经历。
当初的那场大火,烧毁了四个村子,烧死了一个孀妇跟一个老婆。
那孀妇跟老婆儿的鬼影子整天在村子里晃荡,把张大栓就吓得魂飞魄散。
正是因为害怕,他才到山上的墓地去拜祭她们,从而让王海亮拍到了他杀人的证据。
经过那次以后,张大栓的胆子大多了。
他知道世界上没有鬼,所有的鬼都是唬人的。
他的胆子被吓了出来。
再说,这次杀死李栓柱,是为了儿子,即便被人现,被枪毙,那也是死得其所。
所以他的心里不但没有负罪感,没有害怕,反而有种解脱的释然。
整个世界清静了,儿子跟儿媳妇四妮再也不用担心被人胁迫了。
张大栓非常洒脱,将李栓柱溺死以后,扬长而去,李拴住尸体也慢慢沉进了水底下。
张大栓背着手,跟没事人一样,回到了家,重新进了红薯窖,然后拉过被子睡觉。
他甚至对自己的平淡跟从容感到惊讶,看来自己是真的不把杀人当回事了。
上面的西屋里,张二狗跟四妮还在折腾,但声音不大,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才分开,一起呼呼喘着粗气。
四妮光着身子,二狗也光着身子,两个光身子跟用强力胶黏住一样。
四妮说:“二狗,你这样对待李栓柱,管用吗?这小子以后还会不会讹诈咱?”
张二狗说:“不是会不会,而是一定会,我最了解他了,这是个贪得无厌的无赖,他早就看上了你,看上了咱家的钱,不把我张二狗榨干,不把你夺过去,他是不会罢休的。”
四妮吓一跳,问:“那咋办?那你今天还跟他说那些个话?”
张二狗说:“我目前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那样震慑他,四妮你放心,如果他再来,我就找辆车,把他压成残废,让他一辈子开不了口。”
四妮更害怕了,说:“千万别,杀人是要坐牢的。你坐牢了,俺跟孩子咋办,这个家咋办?”
二狗说:“放心,我不会亲自动手,这种事用钱就可以摆平。”
四妮的心里惴惴不安,真的担心二狗杀人,也担心李栓柱继续找麻烦。
这种人啊,咋不去死,死了才好呢,净给姑奶奶找麻烦。
但是有二狗在,有男人在身边,她就不怕。
有男人真好,他会给你撑起一片天,她会壮起你的胆,他会为你挡住一切风雨。不但会让你一辈子幸福,还会让你一辈子舒服。
这一刻,四妮就是幸福的,也是释然的,她就那么爬在二狗的怀里睡着了,一直到鸡叫三遍。
天色麻麻亮的时候,张二狗就离开了,四妮没有起。
男人亲了她的唇,吻了她的脸,还为家里丢了几千块钱。然后开门走了。
张二狗必须要走了,不能等到天亮。
他的车就停在村南的老槐树底下,被玉米杆盖着,万一被王海亮现,免不了一场毒打。
现在的张二狗害怕王海亮,就跟耗子见到猫一样。
每次想起海亮,他都会头疼。想起海亮家的那条狗,他就屁股疼。
张二狗就那么走了,这一走又是半个月没回来。
四妮跟从前一样,继续照顾公婆,继续照顾孩子,而且每天到柳编厂去上班。
村子里恢复了宁静,人们照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太阳每天照样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
村子里的人没有注意到李栓柱失踪的消息。
李栓柱没亲人,没朋友,没有工作,整天闲逛。
大家都很忙,都在忙着挣钱养家,谁注意一个无赖是死是活?
李栓柱的尸体,是七天以后从水里冒出来的。
那时候,他的身体已经肿胀,被水泡了。
尸体那么一膨胀,因为浮力增加,就从水底浮了上来。
第一个现李栓柱尸体的,是憨子的媳妇芳芳。
芳芳怀孩子生娃了,娃娃刚过满月。
女人头戴方巾,到水塘里去洗尿布,远远地,看到一个人浮在水面上,脸朝下。
那人一动不动,把芳芳吓了个半死。
女人一声尖叫,一溜烟冲上了岸边,跑上了大街,扯嗓子一吼,引起村子里一片哗然。
王海亮,张建国,憨子,张拐子,都被喊来了。
几个年轻人七手八脚把李栓柱的尸体从水里捞了出来,那尸体已经浮肿得不成样子了。
王海亮没有通知派出所,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小子喝醉了,半夜回家,一不小心栽进水塘,就那么淹死了。
岸边没有什么现场,还有他残留的,吐出来的秽物。
李栓柱就那么死了,没有引起村子里的猜忌,大家都觉得,他是酒醉以后,一不小心淹死的。
这件事更加没人扯到张大栓的身上。
因为那时候,在村民的心里,张大栓已经被野狼拖走,撕成碎片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