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柳柳轻轻拭去眼角笑出的泪花,半晌方道:“姐姐当真是记性不好了,真以为窃取了别人身份,就能偷走别人的东西吗?”
贺红妆如遭雷击!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何柳柳口中所说的“窃取身份”是什么意思,立刻下意识地喊道:“你胡说什么?什么窃取身份?你不要胡说!”心里却大为震惊,这世上怎么可能还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不可能、不可能的!不可能还有别人知道!绿意已经死了,她与何柳柳又是素昧平生,对方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呢?
“真话假话,姐姐心里清楚得很。只是,就莫要在我面前说什么抢不抢的了,毕竟,就连我这个正牌苦主都没说什么呢。”何柳柳状似无奈的叹了口气,笑眯眯地问:“红妆,你真的认不出来我了么?”
贺红妆像是在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何柳柳,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到底生了什么。何柳柳的脸,她认识;何柳柳的声音,她也认识;何柳柳说的话,她更是每个字都听得懂,可这些字融合成话的时候,她就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了。何柳柳为什么说她认不出来她?为什么说她才是所谓的什么正牌苦主?为什么要叫自己红妆?她怎么知道她是红妆?
这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和震撼让贺红妆彻底傻眼了,她已经被冲击的完全忘记了自己本来的计划,此刻她只想弄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站在她面前的究竟是谁?
“不过是换了张脸,换了个声音……啊不,估计在你心里,应该没想到我还能出声音来吧?”何柳柳似笑非笑地望着贺红妆,“否则当初你怎么会用热水烫坏我的喉咙呢?不就是怕我能说话,会把实情说出来么?”
她知道!她真的知道!难道她真的是绿意?
贺红妆不相信!“我不信!我不信!你一定是假冒的,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你是个骗子,你是个冒牌货!你别想唬我!我才是贺绿意,死在牢里的是贺红妆,她罪有应得!她活该!她该死!”
最后的“活该”、“该死”已经不知道是在说谁了。
何柳柳笑看她疯,觉得贺红妆这样抓狂崩溃的模样看起来非常舒爽。她一直在等待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也不枉费她付出了千辛万苦!“红妆,你知道我为了回来找你,有多辛苦么?我几乎付出了我的一切。现在你认不出来的这张脸,不过是一张人皮面具。这面具戴着一天,底下的皮肤变会溃烂一天,我已经腐烂了,而你,还想逃走么?”
“我的嗓子彻底被你给毁了,为了出这样甜美的声音,我每天都要在喉咙这里塞进去一个东西,那东西卡在喉咙那儿,好难受呀!你一定没试过被人成天掐着脖子的感觉吧?又疼,又煎熬……我还要每天服用特殊的丹药来保持嗓子湿润,我甚至没有办法说特别多的话!你以为我是真的很温柔么?那不过是因为我的嗓子不能支撑吼叫而已!”
“我知道,世上的人们都喜欢你这样温柔又会装可怜的女子,可我任性莽撞惯了,与你作对,哪里是你的对手呢?你不知道我为了你,付出了多少!我自动请缨去一家青楼学习,我连干净的身子都不要了,为的就是能快些学会勾引人的手段,然后回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最后一句话是方才贺红妆咆哮的,但此刻从何柳柳嘴里说出来,竟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贺红妆已经完全傻眼了,她完全不能接受在自己认知中早已死去的人又突然出现,这让她感到了强烈的冲击和恐惧,仿佛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不是她的妹妹,而是一只前来索命的恶鬼。
何柳柳仍然微笑着。她看着已经浑身颤抖的不像话的贺红妆,道:“你瞧,现在我跟你一样温柔,讨人喜欢了……啊不,或许比你更温柔,更讨人喜欢,否则我怎么能把上官悟从你身边抢回来呢?红妆,你以前老是说我不听话,不懂规矩,什么都学不好,可现在我什么都学好了,你觉得开心吗?”
闻言,贺红妆如梦初醒,她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立刻道:“你就是为了上官悟是吗?好!我把他还给你!我不要他了!只要你把我送出府去,我连这个少夫人的位子都不要了!你的东西,我现在就还给你!我不要了!”
贺红妆很清楚,如如果何柳柳真的是贺绿意,那么,自己在外头,要比在翰林府危险得多。上官家的人心都在何柳柳这边,何柳柳若是想杀死她,那可真是易如反掌!还不如离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她贺红妆不死,就早晚有一日还能卷土重来!
可惜,如今的何柳柳,并非当初愚蠢之极的贺绿意。她听了贺红妆自以为大度的话,嗤笑一声:“你以为我稀罕上官悟那个男人?”不过是个没用的懦夫,她早就不喜欢他了!“我之所以要抢他,那是因为,他是你的呀!你想借由他重新爬起来,既然这样,我当然要助你一臂之力啦!谁叫我们曾经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姐妹呢?娘不在了,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呀!”
这几句话说的阴森森的,贺红妆听得毛骨悚然。既然对方不吃软的,她就只能来硬的了:“绿意,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当初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难道当时你对我说的话就不残忍了吗?如果你没有雨语言来伤害我,我是不会这样对你的!你今天在这里把一切都告诉我,难道就不怕我再把这一切都告诉上官悟他们?”
“红妆姐姐,你这是在威胁我吗?”何柳柳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到底谁才是比较弱势的那个?“如果你觉得外祖和悟表哥都会信你,你倒不妨一试。对于一个脾气暴躁又心胸狭小,还生出一个怪物的扫把星,谁会相信你的话?”
可真有意思,她们姐妹俩,本来红妆温柔多情,绿意活泼率性。可现在,绿意变得柔弱依人,红妆却暴躁易怒,人生可真是有意思,它能把一个人变成完全相反的另一个人。
贺红妆知道何柳柳说的是真的,依照上官家的人现在对她的态度,不管她说什么他们都不会相信的。贺红妆不禁咬紧了牙关,方才贺绿意提到“怪物”,这让她想起了自己先前的计划。
“红妆,如果你正试图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的话,我劝你最好不要。”贺红妆眼珠子一转,何柳柳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她们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在感情最好的时候,完全是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情绪波动的。“你就没想过,我是怎么从重重看守的燕凉府大牢里逃出来的吗?”
贺红妆眼神一凛。
“我可是有人做靠山的呢,想动我,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能力。”何柳柳笑。
闻言,贺红妆心头嫉妒火又起。她不明白,为什么贺绿意的运气总是比她好那么多?以前在大学士府的时候,娘就比较偏心绿意,后来家变,她们被赶出贺家,她只能去做张员外的小妾,受张家人的冷眼和颐指气使,绿意却能进入翰林府,做个高高在上的表小姐,那时候外祖父疼爱他,悟表哥喜欢她,翰林府的上上下下都对她十分礼遇。再然后,自己被关进大牢,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得到了贺绿意的身份,原以为贺绿意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她竟然还能遇到贵人,死里逃生,甚至还能回来向自己讨债!
贺红妆嫉妒的快要疯了!凭什么什么好事都让贺绿意一个人得去了?她不甘心!不甘心!凭什么什么好的都是贺绿意的,凭什么?凭什么!如果当初在牢里等死的是自己,是不是就证明现在像贺绿意一样光鲜亮丽的就是自己了?贺红妆很难不去想这个可能性,但一切都已经生,再也不可能重来了。“你的靠山是谁?”
何柳柳想起那个俊俏好看的不像话的男人,早在最初,她就曾以自己的身体作为谢礼,想要献身。可男子虽然看起来随和好亲近,实际上却是个极其自律的人,根本就不愿碰她一根汗毛。何柳柳曾经想过不知多少遍,那美男子为何要救自己呢?还无条件地帮助自己学习、易容、活嗓……还教导自己怎么接近徐氏,得到徐氏的青睐和照顾,在进入翰林府之前,他甚至给了她一份翰林府所有人的资料!她对症下药,才能将翰林府的人心都拉到自己这边。他对她好的可怕!女人天生骨子里就有英雄情结,所以何柳柳便忍不住要想,是不是他对她一见倾心呢?
后来她就知道自己是在自作多情了,男子并非是真心帮她,他也是有主子的。能让这样出色优秀的美男子甘心伏低做小,那位主子,想必是个很了不起的大人物吧?
经过数次大变,何柳柳已经不再是那个天真到近乎愚蠢的骄纵小姐了。她已经做过世上最低贱的事情,又哪里还有心思讲究呢?
“你想知道啊?”她问贺红妆,然后嫣然一笑。“可惜我不想告诉你!”
贺红妆脸色一变,仍然在尽力保持着平静和镇定。可何柳柳看得出来,她很害怕很害怕,害怕到几乎快要到昏倒的地步了。贺红妆的表情和肢体动作都很好的取悦到了何柳柳,她优雅地捂唇娇笑:“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哦,就在方才,你派人请我来的路上,我特意拐去书房跟外祖父说,姐姐请我到她的院子里来,不知道有什么事,过一会请他一起过来呢。红妆,你有什么把戏,就使出来吧。”
原来,她始终不曾相信过自己!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从开始到现在,何柳柳都一直站在门口不曾进来!原来是这么个原因!只要下人们隔着老远看到她在门口,就知道她没有进去过自己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