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虞循一路上如何后悔,韶绾却是悠哉游哉的随着二哥来到了酒楼前,一进大门,只见地上歪着倒着的小酒瓶排满了整个大厅,整个酒楼内酒气熏天,跑堂的和掌柜也不见人影。
韶绾不由的瞠目结舌,她指着面前的酒瓶问道:“二哥,你们到底喝了多少?”
“你说呢?酒窖都快被搬空了,幸好这家酒楼是方圆百里内最大的,要不哪够我们喝。”虞循满不在乎的回道。
韶绾一怔,摇了摇头,道:“表哥他们呢?”
虞循往楼上一指:“估计在三楼露台上,或许还在等着掌柜搬酒来也说不定。”
韶绾哑然,对于酒鬼,她的确得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才行。
于是两人上了三楼露台,站在登上露台的梯子上,韶绾望着前方或仰天高歌,或垂足顿胸,或牛饮不止的四五个人,默然无语,他们是喝醉了,所以在发酒疯?
在场的除了两个表哥,还有三个陌生男子,韶绾向站在前面的二哥问道;“那三人是谁?”
“那两个,”虞循指了指那一青衫一灰衫的两个男子,“是言清和言直自幼结交的挚友,听说是巫族人,我们会来酒楼喝酒就是为庆祝他俩的来访;剩下的那一个,我们都不认识,只是见他性情豪放,酒量不错,遂一起喝酒来着。”
“连名字都不知道?”韶绾惊声道。
肩上的狸貂突然靠近了韶绾一点点:“主人,阿懒好像嗅到妖族的味道了。”嗅觉灵敏是狸貂一族的天赋本能,阿懒能够闻到被隐藏的异味是一点也不奇怪。
这时,五人中唯一仍在静静喝酒的彩衣男子忽然起身,向韶绾他们走来。
走至面前,那彩衣男子对着他们拂了一礼,道:“见过虞公子与这位小姐,在下名唤孔鸣。”韶绾和虞循遂对他回了一礼。
那孔鸣接着道,声音略显怅然:“诸位公子不问身份,不问姓名,能与某痛饮一宿,是某人生少有之畅事,只是盛宴难再,孔鸣有事,却是要先告辞了。”
这彩衣男子衣衫颜色虽然鲜亮,但料子似有残破,面如白玉,却眼角含纹,想必整日东征西走,饱经风霜;此时的一言一行,更是带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肆意,可落在韶绾眼里,却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
“孔兄要走?”虞循双目微睁,遽尔一笑,“那便走吧,他们那里我会转告的。”说着便让开了道路,倒不愧是天性洒脱不拘礼的人。
韶绾淡淡望着那彩衣男子走过身前,用眼神示意阿懒,是他吗?
阿懒的表情有些迷惑,这气味一时有一时无,倒不像是从身体里发出来的,而是沾染了什么味道似的,难道它闻错了?
见阿懒一头雾水,韶绾移开了停留在彩衣男子身上的目光,她没有怀疑阿懒会闻错,毕竟这是狸貂一族的本能,不是靠着嗅觉,以它们孱弱的战斗能力,可能早就在妖族除名了。
按捺下心思,韶绾再度抬眼望向那四人时,只见他们已经停止了手上嘴里的动作,一个个倒在地上,竟是大睡不醒。
韶绾顿时觉得牙有些疼,瞪了虞循一眼:“二哥,怎么办?”
怎么办?虞循自己也没想过呢,无可奈何,韶绾只得用纸鹤传音把大舅舅和三哥招了来,那四个醉鬼才被大舅舅带来的小厮扛了回去,闹得这么大,到底还是让韶绾爹爹和大哥知道了。
虞循可怜兮兮的被罚去冰洞面壁,同行的还有那对双胞胎表哥,至于他俩的朋友,因为是客人的关系,没有苛责,却是安排了一间院子让他俩住下。
整件事情至此落定,很快的,到了天千年诞辰盛宴的前一天晚上,明天盛宴正式开始,此时的天柳阁灯火通明,照透了半个夜空。客人纷至沓来,来来往往,好不热闹;韶绾亦在这晚,遇见了那位兰心慧智的大表姐,柳言蔻。
柳言蔻容貌仅仅清秀,比不得言歆精致,可是她气韵天成,配着那身彩蝶戏花纹白缎的绣衣,身上自有一股独特的明丽味道。
韶绾亦是与她凑巧相遇,彼时她正在湖边欣赏水上花灯,对花灯上精致的绣工正爱不释手,一抬头,便瞧见那言蔻表姐款款而来,衣衫上的彩蝶在微光里似假飞真,将飞未飞。
“言蔻有礼了,敢问可是韶绾表妹?”
“韶绾见过言蔻表姐。”见柳言蔻向她行礼问询,韶绾连忙对她回礼道,“素闻言蔻表姐极善刺绣,这身彩衣当是出自表姐的巧手吧?”韶绾对那几只蝴蝶分外喜欢,是以忍不住开口问道。
言蔻闻言,淡淡一笑,说道:“谢表妹谬赞了。”
韶绾摇头:“表姐的绣技巧夺天工,那几只蝴蝶绣得如此栩栩如生,表妹自愧不如。”
言蔻嘴角含着笑意,只是仍然声音淡然的道:“人力总有极致,若与表妹丽质天成相比,实难望其项背;况且表妹衣衫绣艺精致,想是特别裁制的吧?”
韶绾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袖,乃是水纹云绣,果与他人殊异,遂笑说道:“韶绾平日里穿着它,倒是没怎么细看,如今不是表姐提起来,韶绾只怕还不知道呢。”
“言蔻平日没什么喜好,只对绣技有几分心思,不知言蔻可否细赏片刻?”话音未落,言蔻不待韶绾点头,便上前了几步,目光紧紧盯着韶绾的衣袖,半刻也不离开;落在旁人眼中,像是因为极为痴迷于绣艺,是以连礼节都忘了。
阿懒伏在韶绾肩上,用神识传音道:“主人,她在用神识刺探你。”
韶绾微微点头,脸色如常,一幅半点未曾察觉的样子。
那一边柳言蔻眼里盯着韶绾的衣袖,心里却甚是奇异。
她的修为非言歆可比,如今她离韶绾如此之近,连衣袖上的针眼都能瞧得分明;她的呼吸明明近在咫尺,自己却连半点容貌也未瞧清。
这云雾,倒当真诡异。
她自然不知道,雾隐术的奇妙之处正在于此,既可模糊容颜,遮掩修为;亦可让人辨清身形衣衫,分辨男女身份。
柳言蔻亦知不可太过失礼,见已花了不少时间,虽然依然探不分明,却是只得松手告罪了。
韶绾知晓了她的心思,无心与她再聊下去,随意敷衍了几句,便先行离开了;她心里自是有些可惜那绣蝶的技艺,可惜就算自己开口询问,那柳言蔻定然也不会说出实话来。
回至院内,伏在烟柳园的卧榻上,韶绾有些闷闷的问阿懒道:“这对姐妹花倒是齐心,一个明着来,一个暗着来,却不知我到底哪里得罪她们了,硬要揪着不放?”
阿懒偷笑,见韶绾瞪着它,方才慢悠悠的道:“或许是主人太出色了,她们担心主人会抢走柳老掌门的宠爱也说不定。”
“也许吧。”韶绾低声喃喃着闭上了眼睛,其实她的心里根本不在意这件事,只是想和阿懒说说话,解解闷而已,这天底下能让她生气的事,着实不多。
当第一缕阳光划破天际投射到天柳阁的天空之上时,天柳峰如一颗石子投入湖泊,瞬间有了动荡,热闹而又喧嚣开始布满整个天柳阁,天上,一座座宗门云舟鳞次栉比,千年一度的天柳阁诞辰盛宴,就此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