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由美子一贯气场强大、能言会道,也被父亲这一串“如果”堵得说不出话。不二爸爸拿着水晶的烟灰缸狠狠敲了敲桌面:“这件事情,你别帮他说话了,我等他回来和他亲自谈!”
“……那要叫周助回来吗?”由美子被父亲的强势气场压得喘不过气,只能讷讷问道。
“不必。”不二爸爸随手摆了摆――吼了一通,他的怒火也消了不少,这时候虽然不爽,但也不像一开始一提不二就炸了,“他后天就要上课,明天肯定得回家――哼,那小子精着呢!这时候多半不是惶恐,而是在算计着怎么对付我呢!”――就这点而言,不二爸爸倒是很了解不二的。
看着父亲转身走上楼的背影,由美子怔了半晌,转向了沙发上呆坐的母亲。
不二淑子这时候已经不掉眼泪了,只是脸上泪痕清晰可见,眼眶也是通红的。丈夫和女儿争执半天,她仿佛没感觉到一样只是呆呆坐着,仿佛还没缓过来。由美子张张嘴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父亲的愤怒可以对着理论,母亲的伤心呢?又能怎么办呢?
.
“呐,呐,周助,你今天在我家睡吗?我给你去找床被。”
“不用了。”不二笑着摇摇头,“你哥哥姐姐全都回来了,我再住下就住不开了。――爸爸妈妈也该消气了,我今晚回家就好。”
“哦。”菊丸点点头,露出点可惜的表情,“还想着可以和周助晚上躺在床上聊天呢……不过确实,二哥会睡在上铺的啦……”
“下次吧。”不二想了想,“考完试之后再到你家玩如何?”
“嗯――说好了哦!”菊丸张着大眼睛很认真的样子。
“当然。”
红发的少年顿时开心起来,看看窗外的天色,有点担忧:“过会儿不会下大雨吧?天很阴沉呢。好像云层看起来也很奇怪。”
“天气预报没有报有雨呐,应该没有关系。”
“嗯――但既然要回家你还是早点回去啦,万一下雨也很麻烦的。”
“英二在赶我走啊?”不二露出可怜的表情。
“哎――?不是啦不是啦,我是怕你回去赶上下雨……”
“好啦,我知道的。”不二冲好友眨眨眼,“那我走啦。”
“嗯。”菊丸把不二送到楼下,一直到门口,“再联系啦!考试之后一定要找我哦!~”
“拜拜。”不二冲菊丸露出一个笑容,转身走出了大门。
――后来菊丸一遍遍地后悔,如果那个时候,自己没有想到要下雨,而坚持留他到晚上多好。或者,多任性一点,多舍不得他一点,哪怕家里没有地方,逼着大哥睡沙发也要留他过夜多好。
可惜,从来都没有如果。
.
由美子呆在卧室里,看着面前的牌面,秀眉紧缩。
――无法解释。
之前的占卜让她感受到命运的不详,然而含糊的走向也可能只是她神经过敏。
似乎,从周助离开家的那一刻,有什么就彻底不对了。就好像……好像是命运拐了一道弯,将原本清晰的轨迹用无形的大手拨弄得支离。
深呼吸,由美子,深呼吸。占卜师的心不静,产生畏惧,是看不到命运的。
――可是,为什么,心一直跳得乱了节拍?
仿佛穿透命运看到了巨大的黑影,兜头笼罩下来。
.
幸村修长白皙的手指滑过手机的屏幕。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开始就觉得有些心慌呢。
――可能是在担心周助那边的事情吧。被迫出柜,一定很荒乱吧,哪怕他说得淡定,但毕竟是没有独立经济能力的少年,真正的重大决策把握在父母手里,如果父母死卡着不让两人见面或者直接效法柳生家给不二转学……那他们的感情真的是处处受到挤压了……
――不知道,周助那里,现在如何了?
周助的手机不在身边,真的不方便联系呐。
……明天,再等一个晚上就好,自己一早就过去,马上就可以见到周助了。
……可是……这种隐隐的不安到底是来源于哪里?
.
不二从菊丸家出来,沿着街道慢慢走着。
即便笑着安抚了菊丸,安抚了幸村,但不得不说……他是惶恐的。记忆里父亲的勃然大怒,母亲的黯然伤神,都让他的步子越来越迟疑。
……真是懦弱啊,不二周助。
少年勾着嘴角自嘲地笑道。
只是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吧,早晚要让父母知道,他“不正常”,从今往后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牵着恋人的手告诉全世界自己有多爱他。只能小心翼翼隐藏,在日后的亲朋打趣“还不找女朋友”时故作欢颜地推说“还没有这方面想法”……
可是,自己还是不后悔啊。
爱着的那个人是男人,如果因为这样那样的顾虑放弃,如何对得起他,对得起自己?
――诚然,上一世的感情落败了。但正因为有过失去的痛楚才绝不想要来第二次。何况,这一次,他们没有一个受不了刺激的老人要顾忌不是吗?
――以爱赌爱。
对家人出柜,不过是赌,他们对自己的爱,胜过成见、忧虑、愤怒和悲哀。不过是赌,两个人的爱,抗得过父母以爱为名的阻挠。
不二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向家的方向走去。
转角,眼前已经出现了熟悉的街道。
.
下一刻,地面突兀地震颤起来,猛烈的摇晃让不二脚下的步子一乱。
地震?
作为日本人,不二表示习以为常,这个强度不大,只是让他站不太稳,还不至于跌倒。每年怎么着这样的震感也能有个十次八次的吧?――所以上辈子印象里根本没记得这天有地震,看来东京不会受到什么大的损失。
于是努力平衡着身体,凭借一贯良好的运动素养和地震安全培训知识稳住自己,准备避开马路,到边上开阔的场地呆到震感结束。
――然而下一刻,呼呼的风声传来,余光里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急坠而下。不二瞳孔一缩,然而还来不及闪躲,头顶一痛,下一刻,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
“停车!太郎,停车!”
“怎么了佳子?”
“那边有个人倒在地上,被压在好大一根树枝下面!边上还有血!……应该是刚刚地震的时候被砸到了!快点拨急救电话!我下去看看。”
“好,佳子你小心。”
年轻的妻子走出副驾驶,快步走过马路查看。但见一根粗大的树枝结满了青色的果实,似乎是由于太过沉重,在刚刚的地震中被折断掉了下来。而树枝下面俯卧着一个男性――看身量有些纤细,骨架看起来未完全发育成熟;看不到脸,但估摸着应该很年轻。些许血迹溅落在地上和少年洁白的衬衫上,已经转为暗红,好在出血量不大。
受伤的人静静卧在地上,一动不动,女子搞不清状况,也看不出伤口严重与否――尽管流血不多,但也可能是颅内伤啊――所以也不敢动他,只是试探性地蹲下身摸了摸伤者的手腕,然后长出了一口气――还有脉搏。
“佳子,怎么样?”丈夫打完了急救电话,也走了过来。
“还活着,可是不知道伤得如何。我不敢动他。”女人站起身,眼睛有点湿,“看起来好像还是个中学生啊……真是太可怜了。”
男人把她搂紧怀里拍抚:“好了好了,马上救护车就来了,他没事的,别吓着了,乖。”见女人不再颤抖,男人松开她,看看少年趴在地上的身体,担心失血过多加上趴在地上造成体温过低,于是脱下衣服小心地盖在了少年的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