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切原。”柳终于接起电话,温醇的声线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哑。
“柳、柳前辈。”切原是紧张的,攥着的拳头里,掌心都是汗水,坑吭哧哧半晌,嗫嚅着问,“……前辈们的合宿怎么样?”
“挺好的。”柳顿了一下,温声回答。
“那、那就好。”切原支吾着不知道接着怎么说。
电话里一时安静下来。
还是柳到底看不得自己喜欢的这个孩子欲言又止的样子,叹了口气问:“切原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情就不可以打给柳前辈了吗?”切原顿时委屈了。
“怎么会。”柳有点尴尬――他其实确实是着意冷淡一下切原,但更多是为了让自己放下。只是切原这家伙一贯大大咧咧,不注重言辞间的机锋,这个时候,怎么这么敏锐了?――他却不知道,切原这几天对两个人相处中的事情思来想去,从逐渐熟悉到亲昵有加,再到现在的古怪疏远,对情绪上的些许变化都敏感以极,这时候自然可以察觉到柳依旧有些回避的态度。
柳被切原问得尴尬,连忙自己找话题:“国中那里大家训练得怎么样?”
“柳前辈不用担心,我带着他们按照计划都做好了。栗原的平行移动……上野和佐田搭配的阵法……”切原将近来的训练说了一些,然后道,“柳前辈不要总觉得我不懂事,我也是在努力学着的。”
“我没那个意思,切原。”柳有些失落――这是觉得他多管闲事了?这个学弟,也的确不想被自己看顾着成长了吧?
切原却不是厌烦柳的关心,只是一心想要柳正视自己的想法和心意。他有些不安地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不善于藏着心事的性子占了上风,鼓起勇气就对着柳开了口:“柳前辈,我……我已经有自己的想法和感受了……不是小孩子,也不是玩笑话……我今天打电话其实只是想告诉柳前辈,我对柳前辈,对柳前辈……”
柳听着他切原与平常一点也不一样的严肃又有点诡异羞怯的语气,心里也浮起一丝异样,若有所感。也不知是期盼多还是惶恐多一些,柳只是下意识地不想听到最后的答案。感觉到胸腔里已经开始怦怦作乱的心脏,柳努力把语气逼得严厉直接打断了切原的话:“我才回家,事情还很多,既然切原你刚刚说打电话来没什么事情,我就……”
“……喜欢!!”
切原也是倔脾气,被柳厉声打断反而勇气上来了,一鼓作气就干脆把想说的话喊完了,那个声音大得让柳想装做没听见都不行。
柳顿时默然。
空着的那只手下意识地在膝盖上攥紧成拳,嘴唇也紧紧抿成了一条缝。
……什么感觉呢?
喜悦?是的,是喜悦的,哪怕不想承认,不想承认自己哪怕故作无私地决定放手,心里也还是有着隐秘的盼望和期待的,期待这个自己倾注所有感情的少年明白自己的心意,回馈自己的感情。
恐慌?是的,也是有恐慌的,自己一直这样小心翼翼,压抑而不能言,不就是怕像今日的柳生他们或者幸村他们那样,被家庭重重阻挠,生活里危机暗藏吗?所以一直不想把自己心爱的孩子拖下水,让他陪自己直面世界残酷的一面。因为知道一旦得到回应,自己不可能不动心,不可能毫不动摇地坚持自己疏远他的选择,所以索性不告诉他,索性把感情藏在心底。偏偏他告白了,说得这么明确又响亮,让自己看似平静温和的内心最深处那一块疯狂的充满着感情的地方蠢蠢欲动地想要跳出来呐喊,想要接受这个孩子的心意,想告诉他其实柳前辈喜欢你很久了,早就想光明正大地亲吻和拥抱你……危机感与最纯粹的心情这样毫无遮拦地碰撞在一起,让他又是激动,又是心慌。
……怎么办呢?
天使和恶魔在大脑里,一个叫嚣着“不要把他拖下水啊让他活在‘主流的世界’里”,一个大声嘲讽着前者表示“彼此喜欢还非要假惺惺地拒绝真是虚伪,你不就是在等这么一天吗”。
柳觉得脑仁疼。一贯的淡定温和,理智安然完全失了踪影。他不得不用整齐的指甲掐进掌心,这才勉勉强强止住压抑依旧的想要告诉他自己心意的冲动。
栗发的少年深呼吸,然后又是深呼吸,终于艰难地平复了心跳和喉间激动的音色。勉强维系着一丝淡然地开口:“……切原,你是我最骄傲的后辈……”干巴巴地,却又好像意味深长地说了这样一句话,柳匆匆撂下了电话,然后一头向好仰倒在了床上,单手手背捂住眼睛,低哑又悲哀地笑起来。
柳莲二,你真虚伪。
他这样自嘲地低声笑着自己,感觉到心脏中被压抑太久而今天终于挣脱束缚冲出来的属于喜欢和冲动的那一部分不甘地激荡这自己的胸口。是喜欢他的,喜欢那个有点莽撞有点急躁但是那样鲜活又单纯的少年。
――可惜他怎么舍得,怎么舍得拖他下水呢?
那个孩子说,他不是小孩子了,说的也不是玩笑话。他知道的,可是却依旧没办法相信。好吧……不是玩笑不是冲动,可是那么明亮又鲜活的少年啊,被父母喜爱姐姐疼宠前辈们照顾的少年,大家都喜欢他,虽然也“欺负”他,但只是为了让他接受好磨练而不被惯坏。他也不负众望,单纯直率却不骄纵蛮横,干净得恰到好处。是一个,像他的眼睛一样剔透的少年。
――他怎么能,让他因为乱七八糟的非议和鄙夷而闷闷不乐呢?又怎么面对他的父母和姐姐――他们总是在他去给那个孩子补课的时候感激又真挚地拜托他、谢谢他的,他怎么也不敢对他们承认自己那个孩子有着不一样的心思。
柳的手背压在自己清秀温雅的一张脸上,掩盖住了所有扭曲和挣扎的表情。
而另一端,墨色卷发的少年,手里捧着屏幕已经黑下来的手机,僵硬得仿佛一尊石像。大脑如同被锈住了一样硬邦邦地转不过来。他背脊挺得笔直,身体每一块肌肉都是僵硬的,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在床边坐了好几分钟,脑子里才渐渐可以开始工作。
……我是……柳前辈……最骄傲的……后辈?
柳前辈是想说,自己一直是,也只会是……他的后辈吗……
自己……这是……被拒绝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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