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重阳被架到山门之外,重重扔到地上。“哐当”一声,大门紧闭。他一跃而起,抬起脚朝大门踹去,那门乃是实木所制,外面包了铁皮,哪里踹得动。想到自己美梦破灭,全怨天门子那恶道,怒不可遏,拉开架式,在门口滔滔不绝地骂了起来。暗道:他们若不开门,老子便一直骂下去,骂到他们开门为止。至于开门以后能干什么,他倒未曾想过。
他的骂声极为响亮,不多时,便有百八十个小道士和俗家弟子散了早课,趴在围墙上看热闹。这些小道士懂得什么厉害关系,大半讨厌天门子平日过于严厉,听穆重阳骂掌门人骂得有趣,大呼过瘾,反倒一齐喝起彩来。
天门子初时还不以为意,对黄观等人笑道:“这等无聊之徒理他作甚,骂得累了,自然会消停了。”他若是问一问三澄子的意见,恐怕便不会作出这样错误的判断。穆重阳从清晨一直骂到天黑,竟是越骂越起劲,所骂之事不外是天门子如何贪财好色,如何偷看女人洗澡,如何与小道士搞同性恋,如何赌钱输了被几名大汉鸡奸之类,粗鄙不堪,极尽无中生有、造谣污蔑之能事。偏偏还有一群不更事的小道士在边上插浑打科,鼓掌叫好,还有几个好事的偷偷给穆重阳送水送饭。
天门子欲要清修打座,只听到耳边穆重阳的声音没完没了,有如苍蝇一般“嗡嗡”乱响,渐觉心烦意乱。怒道:“来人,把穆重阳这小畜生教训一通,难道我堂堂昆仑还怕了一个小孩不成。”旁边黄观劝道:“掌门请息怒,莫忘了数十年前铁中生之事。”天门子听到“铁中生”三字,只得强压下怒火,恨恨道:“我且让他骂去,看他能骂到几时。”原来,铁中生是昆仑派第第十五代掌门,武功高强,性烈如火,被小人言语相激,带了一群弟子去找当时蜀国大将军姜维的麻烦。姜维是何等人,魏国不来惹他他还要九伐中原,何况有人找上门来。结果铁中生一行被设计烧死大半,姜维趁势围攻昆仑,一把大火将昆仑烧得片瓦无存。昆仑遭此大劫,险些覆灭。从此昆仑后代掌门深以为戒,决不可与教外之人随意斗气用狠。
天门子怒火中烧,气得连晚饭都没怎么吃,天一黑倒头便睡。只是耳边不断传来穆重阳恶毒的骂声,哪里睡得着。好不容易熬过一夜,天不亮一睁眼,听到大门外骂声依旧,声音高亢,字句清晰,不由得骇然:这小畜生不是人,怎么骂了这许久,非但不累,反而越骂越有精神?他可不知道,穆重阳跟着野道人长大,那野道人本就是个无德无行之辈,整日里做些偷看女人洗澡之类的事,被发现后不但不承认,还要一番恶语将人骂得狗血淋头。穆重阳耳濡目染,更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到七八岁时,村里最厉害的泼妇已经不是他的对手,到十岁时,遇到野猪、豹子之类,相互大吼一通之后,通常都是野猪、豹子吓得落荒而逃。
穆重阳在门外骂个没完没了,一连数日,搅得一众小道士无心修练,整日跑去看热闹。天门子也不得不请了几位同门商议应对之策。
黄观道:“不如派两个弟子将他押下山去。”天门子摇头道:“不成,他已经识得路,前脚架下去,他后脚又跑上来了。”黄观道:“那就将他一直送出蜀地。”天门子还是摇头道:“把小畜生怀恨在心,到了哪,就会在哪污蔑我昆仑清誉。此人一张利嘴,只怕有不少人会信以为真。”
李师古道:“我派人把他抓起来,重重责罚一顿,教他以后不敢再胡言乱语。”天门子摇头道:“咱们昆仑是名门正派,不可做这等仗势欺人之事,传出去于咱们名声不利。”
这时,昆仑派的神医郭药师道:“启禀掌门,这事容易之极。”天门子喜道:“说来听听。”郭药师道:“我有一个奇方,教人吃了再也不能说话、、、、、、”天门子听了直摇头:这郭药师醉心医道,有些呆气,提不出什么好建议。
众道议来议去,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有人建议把穆重阳关起来,关上十年余载,有人说由着他骂,谅也不能骂一辈子。天门子越听越是气结:堂堂昆仑竟奈何不了一个顽童,当真是天下奇闻。其实以昆仑之能,要对付穆重阳有何难,只是一则顾及身份,二则有不少人是海蟾子旧识,言语维护而已。
天门子一连三日三夜被骂得头昏脑涨,神智不清起来,愤愤地想:我趁天黑将这小畜生一剑杀了,神不知鬼不觉。
到了天黑时,他提了剑,悄悄走到山门口,远远瞧见许多小道士和俗家弟子趴满了围墙,还有许多爬到树上。忽然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带着哭腔道:“那日奴家正要洗澡,刚脱光了衣服,突然发现有人趴在门上偷看,哎哟哟,吓死奴家了。”一个粗犷的男子声音问道:“是什么人这样无耻,当真可恶之极。”那女子声音道:“奴家已经八十多岁,入土半截,想不到老了还遇到这样羞死人的事,本想一头撞死,又不愿意让那无耻之徒便宜了。临死之前,也要把他的名字说出来。”男子声音道:“快说快说。”女子声音道:“说起那无耻之徒,他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正是昆仑派掌门,天门子是也。”天门子听得又是生气,又是奇怪:哪里来的女人?他凑上前去,一群小道士吓得拔腿就跑。天门子凑着门隙观看,见穆重阳正自顾自演得起劲,一会捏细了声音装女人,一会粗着声音装男人,倒也惟妙惟肖,不禁觉得好笑。见他神采飞扬,丝毫不露疲态,心下不由得生出几分佩服;又见他身旁放着馒头清水等物,想必是好事的小道士们送的,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怒意顿时消了大半。他是得道之人,虽然恼穆重阳无礼,但终究不愿以势压人,否则一百个穆重阳也活不到现在。看了一阵,无计可施,竟自回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