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陆琨是在放心不下阿止,他不知道阿止被送到哪里,但隐隐觉得望江楼会有自己想要的消息。
虽然天色不早,望江楼生意依然火爆,一楼二楼全部客满,他按着记忆推开那间包厢的门,谁料里面竟然坐了二十余人,有男有女,全都是江湖人打扮,陆琨一惊,急忙道歉准备离去,却被一个蛮横不讲理的声音叫住:“喂,我说,你不打招呼进来就这么走了啊?”
陆琨只觉声音有些熟悉,回头看去,只见说话的人一身短打,头上戴着一顶儒生的帽子,可满脸的络腮胡子却让人不敢恭维,眼中的狡黠和嘲弄显而易见,陆琨只觉有些眼熟,却一时没有认出是谁。
“小子,和你说话呢!你过来!”
陆琨不由自主的关上门向前走了几步,那人便大笑道:“哈哈,认不出来了吧?我是小白啊!这胡子像不像真的,我有了胡子是不是更风流倜傥一些?不对!我小白无论什么时候都风流倜傥,坐,坐啊!”
陆琨疑惑的看向众人,问道:“这几位是?”
“都是族人,唉,家族只剩这么点儿人了,连造反都不够。和你们介绍一下,这个就是救了阿止的人,你们叫他狼弃就可以了。”小白笑着把陆琨介绍给大家。
闻听眼前之人便是阿止的救命恩人,众人纷纷上前施礼,弄得陆琨一时难以适从。他看向小白道:“小白兄,阿止他……”
“对了,你是来看阿止的吧?走,我带你上去,你们吃着啊!”说着,引陆琨来到屏风后面,期间不少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陆琨,小白笑道:“人家长得俊俏你们也不用这么盯着人家吧?大姑娘就算了,大老爷们儿看着人家算什么?怕他抢走你们媳妇啊?”陆琨有些无奈,而其他人似乎习惯了小白的口无遮拦。都摇摇头继续吃饭。
上了三楼,武陵人便已经在大厅等候,见到陆琨,也是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不怕被怀疑吗?”
陆琨笑道:“伯颜让我查这件事,我自然可以来望江楼调查,不知那天的伙计怎么样了?”
“没事儿,还在下面干活呢,官府的人来问过,他就说当时来问你们的人很着急,只问了有没有来过这里,其他的都没问,他当然说来过了,而当时来的人根本记不清具体自己是怎么说的,此事自然就不了了之了,放心吧。”
陆琨点点头道:“那……阿止还好吗?”
“唉,伤的不轻啊,皮肉伤还好说,后来动刑的人加了内力,内伤恐怕得拖个三四个月才能全好,他刚刚换完药,应该还没睡,我带你们进去看看吧。”武陵人说着,将陆琨和小白带进了大厅周围的一间静室,刚刚打开门,陆琨便问道了夹杂药味的着血腥气息,看来阿止的此次真的伤得不轻。
室内只点了一盏油灯,所以有些昏暗,阿止身穿一身宽松的白色衣裤,平躺在床上,一只手放在小腹,似乎按住了因为呼吸而隐隐作痛的伤口,一只手按在身边身边的宝剑上,即使是在这里,他还是随时戒备。因为重伤,他的脸色有些惨白,浓眉也微微的皱着。
“阿止,你睡了吗?”武陵人轻轻喊了一声,阿止听见动静,竟然拔剑出鞘一跃而起,拉好架势,眼神中满是戒备。
武陵人无奈道:“阿止,是我们,在我这里你就安心养伤吧。”
阿止叹了口气,慢慢把剑放回剑鞘:“习惯了。”
武陵人笑道:“狼弃来看你了,你们聊着,我出去了。”
小白眼珠转了转,也跟着走了出去。然后又探头进来道:“你们俩好好聊,一会儿要是想结拜什么的哥哥我去把香拿过来。”
阿止无奈的笑笑:“大哥,你就出去吧。”话音刚落,小白的脑袋就已经不见了踪影。阿止又转向陆琨,挣扎着想下床,却被陆琨按住:“你的伤没好,别乱动。”
阿止摇头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受阿止一拜。”
“你躺下!”陆琨恳切道:“如果知道你这样,我就不来看你了!”
“可是……”
“躺下!”陆琨再次坚持道。
阿止只得躺好道:“此时多亏了你,希望不会给你惹来麻烦。”
“不会,伯颜还让我来调查此事。”
“那抓不到我岂不是连累了你?”阿止有些焦急的问道。
陆琨摇了摇头:“你放心,这个世上什么都缺,就不缺替死鬼。”
阿止点点头:“如果会连累你,我会让他们抓到我的……”
“怎么?我有那么笨吗?”陆琨调笑着拍了拍阿止的肩膀:“我要是那么笨,就让猪吃了得了!”
阿止也扬了扬唇角:“我自然是相信的。”
陆琨问道:“阿止,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自然是先避避风头,因为这件事,我和大哥恐怕都被朝廷通缉了,还是不要出面的好。”
“你们躲在这里,很安全的。”
“是安全。”阿止点点头:“可我们这么多人,不可能全躲在这里。我在这里是安全一些,可外面的族人却不一定安全,而且,我们一族,又怎能拖累武陵人前辈……”
“那……”
“我现在身子还不方便,在休息几天,行走无碍,便和族人一起回去。这次不成,以后一定会有机会的。”
陆琨不由问道:“那……你们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不必,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可你在唐兀卫站稳脚跟也不容易,就不连累你了。”
陆琨心头一暖,这个阿止,也是一条重情义的汉子。
阿止笑道:“实不相瞒,我的祖父,是完颜承麟,祖父战死后,祖母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因为她不是完颜氏,混在乱民中逃了出来,与祖父的旧部会合,又救了十几个幸存的族人,隐居在深山,后来生下了父亲,父亲在世时,也阻止过几次小规模的起义,但都没有成功,最后一次,就……”
“完颜承麟?”陆琨轻声道:“那……你也是皇族了。”
阿止摇摇头:“当时的禅让,本就是权宜之计,我们不是皇族。我父亲有一妻一妾,我和大哥是小妾所生,二哥是正妻的孩子,十五年前,我六岁,父亲被杀,二哥一心为父亲报仇,想继承族长之职,可五年前我在家族比试中获胜,成为族长,二哥一气之下跑了出去。直到五年前才有了音讯,他已经在唐兀卫当值,可我们都知道,他已经变了……大哥原本叫断,后来看了左传,就给自己改名叫小白,记忆里,他一直是玩世不恭的样子,族人觉得他不务正业,其实,大哥的智谋远胜于我……所以,我死后,只有大哥才能担当起领导全族的重任……”
陆琨听得有些难受,笑道:“你也就比我大一两岁,胡思乱想什么?”
阿止闭目摇头,神色有些凄凉,然后睁开眼道:“三年前,我到过香山县,见过耶律狼弃,他也算地方一霸,有一个朋友在恩平当官,听说是姓江,我只在那里呆了三天,知道就这些了,你要小心。”
陆琨心存感激,看向阿止却不知说些什么,阿止打趣道:“是想杀我灭口吗?”
陆琨摇摇头:“阿止你也是江湖豪杰,你既然坦白告诉我,就不会告诉鞑子。”
“呵呵……”阿止不禁笑出了声,却很快皱了皱眉头捂住了腹部的伤口,低声道:“我们也是你们口中的鞑子。”
“我……”陆琨自觉失言,刚想辩解,阿止便用右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开玩笑的,还有半个时辰宵禁,武陵人他们可能还有话对你说。”
陆琨见阿止也是面露疲色,也只他重伤在身是强打精神与自己说话,心中愧疚,急忙起身道:“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有空再来看你。”说完,看着阿止闭上眼睛,便静悄悄的退了出来关好房门。
武陵人还坐在打听品茶,见到陆琨,便笑道:“阿止还好吧?”
陆琨点点头,在武陵人身边坐下:“那天救走阿止的,不会是萧靖前辈吧?”
武陵人喝下一口茶:“是谁并不重要。萧仙人身体一直不好,已经早早歇下了,他有句话要我带给你,他说‘早日动手莫要踌躇。’还有……”说着,武陵人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布包:“他给你的。”
陆琨接过打开,里面是一块白色的玉牌,毫无杂色,晶莹剔透,一看便知是少见的精品,玉牌正面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北面是滔滔大江,江水上千帆重叠,气势浩瀚。
“这是?”
“有了此物,你便可以带人自由出入望江楼三楼,而且所有费用,全由他一人承担。”
“他……”陆琨张了张嘴,却不知该问什么。
“你是聪明人,很多时候,还是不要好奇的好。”武陵人笑着起身道:“天色确实不早了。”
陆琨也自觉失礼,也站起来道:“的确如此,那晚辈便告辞了。”
回到家,涟漪和往常一样守在桌前,桌上的饭菜依然温热,却一口未动,陆琨上前扶住涟漪的肩膀:“你一直在等我?”
“夫君不会来,涟漪怎么可以先吃呢?”
陆琨摸了摸涟漪的头,笑道:“那我们一起吃吧。”刚刚坐到桌前,陆琨便看见手边有一个精致的信封,便问道:“这时什么?”
涟漪将盛好的饭放上桌,笑道:“今天下午,耶律希征府上来信,请你我十五去他家一聚。”
“消息可真是灵通。”陆琨冷笑着将信封推到一边:“今天铁穆耳刚刚和我交好,他们就前来迎合,我刚到大都的时候,也没见他们有什么动静。”
“那你还去吗?”
“再说。”陆琨端起饭碗,看也不看桌上的信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