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陆琨只觉昏昏沉沉,没事儿时总是抬起疏影抚过的手腕,放在鼻尖闻了闻,只觉有着淡淡的梅花香气,他看了看周围,见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便偷偷吻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一种酥麻感登时贯穿全身,脸似乎也有些发烧,于是又有些心虚的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他,嘴角便泛起一丝微笑,疏影,真是个让人着迷的姑娘。
傍晚,陆琨径直来到望江楼二楼,刚刚爬上楼梯,一个中年人便上前施礼道:“耶律大人……”
陆琨微笑着拍了拍来人的肩膀:“张大哥,你来了,霍大哥呢?”
“和他约好了戌时三刻,应该快来了,坐下等吧。”
陆琨点点头,与那人一同坐下道:“张大哥,张伯伯身体还好吧?”
“爹还好,多劳挂心。”
“那就好,早就知道张大哥过来,只是没想到这样快,那个……洪兴粮庄的事情是张大哥出面办的吧?”
张穆点头道:“是我,我和时运来说了,对外就说粮庄是他的,还让他把老家的房子和地卖了,掩人耳目。”
“他肯?”陆琨有些疑惑,他也知道,房子和地,可是农民的命根子啊。
“我又在大都城外给他买了一样大的一块地,你说他肯不肯?”张穆笑道。
陆琨叹了口气:“只是太破费……”
“能够把握伯颜的粮草,这点破费值得,再说以后还可以赚回来。”
“耶律的人,清远,我来迟了!”说话的正是霍江。
“剑辰啊,你来晚了是不是该罚啊!”张穆挤了挤眼睛,调笑道。
霍江看了看周围,有些拘谨的坐下,问道:“我们在这里没事儿吗?”
陆琨摇摇头:“自然不是在这里,随我来!”说着,抢先起身,带着霍江和张穆进了包厢,敲开了暗门。
“走,上三楼。”
“皇……”
“慌什么慌?走吧!”陆琨笑着扯了霍江一把,带着两人进了暗门,又合上了机关。
“请三位出示玉牌。”这次迎接的是一名青年男子,看了武陵子又外出了。
陆琨笑着掏出玉牌递给那名男子,男子只扫了一眼,便笑道:“原来是萧仙人的朋友,请进。”
陆琨点头道:“萧前辈在吗?”
“在,不过萧仙人身体一直不爽,不知是不是休息了。”
陆琨本来也不是来找萧靖,自那次亲眼见他吐血,也只他恐怕真的有什么暗疾,便也没有多问,而是带着两人又上了班级楼梯,霍江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周围,但还是忍住没有问出口。
三人来到三楼,眼前的景象让陆琨差点就转身折了回去,只见孟星炎只穿一件大红单衣,露出胸口和右半个肩膀,斜靠在窗前对镜梳妆,身姿妖娆妙曼,如果不是顶着一张男人脸,恐怕真会被误认为妙龄美人。
孟星炎也听到了动静,放下镜子道:“原来是耶律大人啊,好久不见了,人家挺想你的……”
霍江惊恐的后退了两步:“这里是什么地方?”
“当然是好地方了……”孟星炎扶着腰站了起来:“这位兄弟好面生啊?是耶律大人的朋友吗?”
陆琨无奈道:“孟前辈,你吓到我朋友了。”
“啊!今天的妆化的不好吗?”孟星炎花容失色的拿起镜子,左右看了片刻:“腮红颜色是有些重了,和今天的天气不搭配,你们等等,我去去就来。”说完,真的跑进了自己的居室。
陆琨摇头道:“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江南神医孟星炎孟前辈,我们坐下说吧。”
“这里安全吗?”张穆看了看四周,孟星炎的出现让他觉得这个地方恐怕不是想象的那么靠谱。听他如是说,陆琨忽然也想到那日萧靖从房梁上捉下一人,便不由自主的看向萧靖的居室,他会出来提醒自己吗?他身体不适,会不会已经睡了?
想到这里,陆琨站起身,走到阿止的居室门口,轻轻扣了两下房门,便听见阿止在里面喊:“进了吧。”
陆琨向两人点点头,打开门先走了进去,只见阿止正坐在床上收拾着满床的瓶瓶罐罐,再走近些,一股药味便直钻鼻孔。陆琨不由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阿止笑道:“本来也没有大碍,就是上上药而已,有什么事吗?”
“也不是什么事儿,就是……我叫了几个朋友来商量事情,他们在大厅……”说道一半,陆琨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阿止却明白了他的意思,起身道:“我要去喝酒了,叫你朋友到我屋里说吧。”
陆琨还是有些尴尬:“这……”
“萧前辈最近身体一直不爽,在我房里相对安全些。”说着,阿止便推开了房门,与陆琨一起走了出去。陆琨向霍江和张穆道:“他便是阿止。阿止,这两位是霍江霍大哥和张穆张大哥。”
阿止浅笑施礼道:“见过二位英雄。”
霍江点头道:“听……狼弃说起过,阁下少年英豪,我等佩服。”
“谬赞了。”阿止轻笑道:“二位气度不凡,才是真正的武林高手。”
霍江道:“完颜少侠在望江楼可否见过什么绝世高手?”
“还是不要提这个姓氏,叫我阿止就好。认识女真余孽会给几位带来麻烦的。”阿止淡淡摇头,笑道。
“阿止,他们都不害怕认识我,害怕认识你吗?”陆琨笑着拍了拍阿止的肩膀:“你信不信,杀了我赏钱绝对比你的多?”
“信,你的一条胳膊就能封个千户当当!”阿止也笑着锤了陆琨一下,然后向霍江道:“至于绝世高手,这里确实有,但是不可说。”
霍江也没有追问,而是道:“几次你进入望京楼,黑白无常也想跟进来,但是感到里面有绝世高手的气息,便没有妄动,既然阿止不愿意说,我们便也不再多问了。”
陆琨心里隐隐知道是谁,那天萧靖从房梁上捉下黑衣人,身法确实以普通武林中人难以企及,又想起赵胜对营救阿止之人的描述,让他隐隐觉得萧靖此人不仅料事如神,还武艺高强,被称为仙人丝毫不为过。
此时,阿止似是不经意的将手放在小腹上:“我酒瘾犯了,就不打搅几位了。”
陆琨眼界一跳:“阿止,你的伤要紧吗?”
“自然无妨,天色已然不早,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陆琨等人看了看天色,确实已经暗了下来,便也没有再坚持,抢先进了阿止的卧房,霍江关切的看向阿止的背影,又见陆琨和张穆已经进去,便也摇摇头,进屋关好房门不提。
阿止喝下一口酒,只觉辛辣气息直冲口鼻,忍不住咳嗽几声,又觉得口中发甜,不用吐出便知道那是血。
这时他听到有人打开门向自己走来,便咽下口中的残血回过头,却是萧靖。
萧靖依然一身白衣,脸色与前几日相比,似乎更加苍白,他浅笑着坐在阿止身边,也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却没有喝,只是轻声道:“何苦如此?”
阿止闭目摇头,再次张开眼,眼神里竟然有着罕见的哀伤:“萧前辈,自从认识那个人,我一直心神不宁。”
萧靖点头道:“我知道,可你和他不同。”
“我竟然一点复国的打算都没有……我只想拿回属于我族的东西,是不是太肤浅了?我知道,我的族人很多都想复国,包括我的二哥。可是,我不是皇族,也不想让仅存的族人身陷杀戮,死在战场上,我只想带着他们隐居深山,自给自足,我错了吗?”
萧靖微微摇了摇头,阿止看着萧靖深邃的美目,不由自主的继续道:“我从小便要强,无论做什么,都想做最好的,自从成为族长,我的担子一直很重,我不能让族人有任何危险,还要考虑我们一族的未来,如果以后……他不对我族赶尽杀绝,我甚至愿意鼎力助他成就大业,你说,族人会同意吗?”
萧靖低头看向酒杯,浓密而卷曲的睫毛轻轻抖动:“该来的,终究是躲不掉的,比如复国,比如杀戮,顺其自然便好。”
“好一个唯完颜一族不赦……我是该恨他还是助他?如果他真的能成功,会像他先祖一样杯酒释兵权,还是赶尽杀绝呢?一直觉得,他们汉人都很聪明,很会权衡各方势力,然后给自己最大的好处,可我族,始终是差了些,可以为将,但不能为君,也不能为相,前辈,我现在觉得,我不知道怎么带领族人向前走,走到哪里,我眼前全是黑的,什么也看不到……”
萧靖将酒杯递到阿止身前:“你看这个杯子,如果我用手盖住它,你不会知道里面有没有东西,里面是酒,是茶,还是水。只有亲眼看了,亲口尝了才知道。万事万物,不外如是。”
阿止点点头:“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还请前辈纸条明路。”
萧靖紧皱着眉头将酒喝下:“其实你自己早就有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