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前往葬魂坡的自然还有一个人。
昨日夜里,姝儿自然又去见了上官斗天。
所以,当弄风云冲进姝儿的房间时,只看见了正静静待在木桌上的一张小纸条。
姝儿同样给上官斗天留下了一点东西。
当清晨离去之际,她留下了一句话:申时三刻,葬魂坡会。
申时三刻,葬魂坡。
葬魂坡说是坡,实则是一处低谷。
据闻很早以前这里还是一处高坡,不过有一日突然发生了一场极为惨烈的江湖大战。
高坡被移平,甚至被打得向下塌陷十几丈深,周围的山体也全遭了殃。
山花烂漫的高坡早已变成了一座死气沉沉的低谷。
至于为何取名“葬魂”二字,传闻那一次大战之中惨死了数万余名江湖英雄。
每当到夜里,这里就好似能听见有无数亡魂在不停哀嚎嘶叫,显得极为恐怖诡异。
于是,得名葬魂坡。
天色低沉,暮霭隐现。
寒风犹如冰冷利刀,一刻也不停地肆虐着谷中的一切。
不过,它的愿望委实已落空。
只因葬魂谷竟是一处绝地,寸草不生,竟连虫鸟的踪影也寻不到丝毫,地上唯有一堆堆冰冷乱石。
冰冷地面竟是一片红褐色。
难道是被人血染红?
整个葬魂坡自始自终弥漫着一股诡异恐怖的阴冷气息。
放眼一望,四周尽是陡峭崖壁,雾气袅袅,死寂一片。
唯有左面隐隐有一条极为窄小的蜿蜒山路曲折而下,就像是一条附着在崖壁上的又长又丑的蚯蚓。
这是通往外界的唯一一条过道,已不知多少年没有人行过,却始终没有一丝杂草生出,竟连生命力最顽强的小草也不愿生在这里!
不过现在,荒道竟已迎来了它多年以来的第一位客人。
弄风云已赶来。
他神情疲惫,面色蜡黄,呼吸急促,衣衫凌乱。
但他的双眼却死死凝望着前方,手中的剑也握得死死的,握剑的手也宛如死人一般惨白。
弄风云的眼里只有仇恨。
他沿着陡峭泥泞的小道直直而下,快速行至谷中,紧接着又四下环视一眼。
只是哪里有上官斗天以及姝儿的身影?
弄风云的身子骤然剧烈地抖了抖,紧接着竟宛如一尊石像般直愣愣地立在原地。
他的双眼始终死死盯着远方——盯着那一条山间小路。
弄风云自然在等待着上官斗天的到来。
上官斗天当然也来了。
他一眼就望见了前方的弄风云,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了些。
——姝儿向他约定的,可不是这般情况。
弄风云自然看不见那一张紧蹙的眉头,他只能看见一双冰冷的眼睛以及一丝丝随风飞舞的白发。
上官斗天脚步不停,只片刻已行至弄风云不远处。
当上官斗天现出身影的一刹那,弄风云的身子早已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死死地凝视着上官斗天,狠狠咬着牙嘎声道:“她呢?”
上官斗天看着弄风云眼中的仇恨,听着好似利刃一般的话语。
他只淡淡道:“被吾杀了。”
弄风云全身上下的力气都好似被一下子抽空,弹指间就已“嘭”的一声跌坐在地,同时面露哀绝,双眼含泪,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他的嘴中不断喃喃道:“姝儿……姝儿……”
上官斗天只瞬也不瞬地盯着弄风云。
——他的心好似真的是由冰雪做成。
突然,弄风云像是发疯一般,伸出只手狠狠指着上官斗天,双眼死死地盯着他,嘶吼道:“我杀了你。”
“杀”字刚出口时,他的身子就已向着上官斗天冲了出去。
上官斗天只用了两根手指,直接闪电般地夹住了向他挥来的利剑。
他的两指微微动了动。
只听得“咔”的一声脆响,锋利长剑已从中间断为两截。
弄风云一个踉跄,身子骤然跌倒在地,手中的断剑也早已静静地躺在了地上。
只是这一次,弄风云再也没有能爬起来。
他的身子早已蜷缩成了一团,早已不停地剧烈痉挛起来,就如同一只奄奄一息的疯狗。
弄风云早已没再流泪,只因他的七窍都已渗出了丝丝鲜血。
眼泪实在已无法表诉出他心中的痛苦、仇恨。
唯有鲜血!
弄风云多么想要上官斗天的鲜血,但却又无能为力。
——所以他就只能用自己的鲜血!
弄风云骤然伸出了只手将断剑紧握。
他的手早已被锋利剑刃割出了滴滴鲜血。
弄风云凝视着手上的鲜血,忽然发自内心地笑了笑。
这一丝笑竟好似让他整个人都重新变得富有精神、变得恢复往日的凌厉。
只见弄风云竟骤然控制着手中冰冷断剑,直直地向着心口扎下,嘴中同时喃喃道:“姝儿……等我。”
只是弄风云的愿望委实已落空——上官斗天骤然动了动右手。
断剑直直地插进了地面,剑身全部没入泥土,唯余下一段白色剑柄。
剑柄上的一条条白绸正随风乱动。
弄风云已痴了,只傻傻地盯着正随风摇摆的白绸。
上官斗天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淡淡道:“就快来了……待人来齐,吾亲手了结你。”
乞儿果然也到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蜷缩成一团的弄风云。
见他模样虽凄惨,却仍还活着,乞儿的心里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上官斗天骤然转过了身,淡淡道:“终于来了。”
乞儿凝注着他,道:“来了又如何?”
上官斗天道:“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乞儿道:“你想杀我?”
上官斗天道:“你猜对了。”
乞儿道:“你为何想杀我?”
上官斗天道:“当一件工具即将超出掌控,或是没有任何用处,自然只有毁了它。”
乞儿骤然指着弄风云,道:“那么你又为何想杀他?”
上官斗天道:“他背叛了吾。”他接着淡淡道:“吾让他来杀你,他却一直没有动手。”
乞儿道:“你可知他为何没动手?”
上官斗天道:“因为‘她’?”
乞儿道:“那么你可知他今日为何会来?”
上官斗天闭上了嘴。
乞儿淡淡道:“自然是因为‘她’。”他紧接着道:“如若我没猜错,你来……同样是为了‘她’。”
上官斗天下意识淡淡道:“那么你可就猜错了。”
乞儿嘎声道:“若你不在意‘她’,你又为何会来?”
上官斗天刚想出言,却突然发现他竟无法反驳——他只叫“她”将弄风云的人头带来,却并未说他要自己来取,更未料到的是弄风云竟仍活着。
——但事实就是他已来。
上官斗天说不出一个字,乞儿却有许多话想说。
于是,他又开始说了:“那你可知我为何会来?”
上官斗天下意识道:“因为‘她’?”
乞儿微微点头,道:“自然是为了‘她’。”
上官斗天道:“‘她’究竟是谁?”
乞儿道:“你与‘她’这么久,竟还不知‘她’是谁?”
上官斗天淡淡道:“一件工具而已,吾不需知‘她’是谁。”
乞儿忽然黯然一叹,喃喃道:“是啊!……只是一件工具而已。”
上官斗天眉头紧皱,喝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乞儿道:“你自然明白。”
上官斗天高声道:“没有人能将吾当作工具。”
乞儿淡淡道:“执迷不悟。”
上官斗天道:“不管‘她’是谁。”他紧接着冷冷道:“既然你们二人都已来,也省得吾一个一个找。”
上官斗天的话语早已将空气都完全冻结。